九州大陆,流云宗。
执事堂属地的一处破旧袇房里。
方寸幽幽醒来,只觉全身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子疼痛。
“水……水……”他下意识地喊道,喉咙燥得像是三年没经历过一滴雨的土地。
“醒了?
醒了就赶紧收拾东西吧!”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每个字都透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方寸费力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以及一个脸色阴沉的青衣年轻人。
紧接着,海量的记忆碎片冲进脑海,与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记忆疯狂交织。
他,方寸,一个二十一世纪优秀社畜,因连续的“福报”而荣幸猝死。
眼睛一闭一睁,就穿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成了流云宗这位冲击金丹境失败的同名“小师叔”。
道基崩坏、修为尽废。
百年不遇的天才从云端跌落泥潭,与自己的“大圆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昔日跪舔的师兄弟避之不及,连那位他曾倾心相待的美女道侣,也在昨日送来一纸“断缘契书”,干净利落地划清了界限。
呵,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方寸心里嗤笑一声,果然,只要是有人的地方,这套流程就走得格外熟练。
“宗门念你旧日有功,特将西南域的‘毓秀山’赐予你作为封地,地契在里面。”
那青衣弟子像是在宣读讣告,随手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破布袋扔在床榻上。
“还有宗门的抚恤,灵米和仙药种子各一包,以及开启毓秀山结界阵法的专属钥匙。”
说着,青衣弟子又指向角落那堆锈迹斑斑的农具,嘴角扯起讥诮的弧度。
“哦,还有那些农具,你挑把趁手的吧,记住,只准挑一把。”
方寸沉默着,一边消化着这具身体残留的怨念与不甘,一边快速分析着眼下局势。
青衣弟子见他一副魂游天外的痴呆模样,鄙夷更浓了几分。
“提醒你一句,那毓秀山虽地处偏远、灵气稀薄,但宗门规矩不可废,每月也需上缴价值一百下品灵石的产出。”
“即便你曾经贵为小师叔,可现今这副鬼样子……我流云宗,不养闲人。”
话音未落,人己转身离去,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到晦气。
方寸苦笑着,用尽全力撑起仿佛灌了铅的身子,拿起那个“低级储物袋”。
打开一瞧,只有西格空间。
装着两包干瘪的种子,还有几块能崩掉牙的粗粮饼和一张简陋的地图。
一枚样式古朴、带着斑驳铜绿的钥匙,毫不起眼地躺在角落。
他试着将所有杂物都塞进储物袋,空间却根本不够用。
干脆从竹席上抽了根草绳,将那单独占了一个储物格的钥匙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钥匙贴上皮肤的瞬间,一股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混沌的头脑都清醒了几分。
收拾停当,他走到墙角,挑出一把勉强还能看出轮廓的锄头,扛在肩上出了袇房。
门外,一名白衣弟子御剑悬停离地三尺高,显然是奉命来送他去“封地”的。
“小师叔,请上剑。”
他声音冷淡,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方寸看着那离地三尺、微微颤动的飞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原主是习惯御剑乘风,可他这连飞机都只仅限于打过的现代灵魂,光是想象一下高空飞行就腿肚子打软。
他连忙摆手,脸上带着一丝虚弱感。
“就不劳师侄,最近躺得太久,走路过去正好锻炼一下。”
“你确定?”
白衣弟子愣了一下,“此去甚远,徒步至少得半月余,御剑半日即可。”
方寸坚持推辞:“半月也无妨,权当是游山玩水了。”
那弟子将飞剑降低了一尺,伸手就要去拉方寸,“休要再说,快些上来吧!”
方寸急了,猛地一挥锄头。
“你这孩子咋如此犟?
老子干脆不装了,我恐高总行了吧?!”
“恐高?”
御剑弟子又是一愣,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化为嘲弄。
一个曾是筑基巅峰、飞天遁地如等闲的修士,居然说自己恐高?
看来这修为尽废连带着把男人的气概也一并丢掉了,这人,算是彻底废了。
他懒得再多费唇舌,“既如此,弟子告退,小师叔一路保重。”
说罢剑光一闪,人己消失在天际。
方寸长长舒了口气,对照着地图踏出执事堂大门,沿着台阶朝山下走去。
沿途但见灵鹤蹁跹,仙雾缭绕,流云宗的钟灵毓秀让方寸有些流连忘返。
唯一让人难受的是些路过弟子们的指指点点,只得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行至山门之外,远远便看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等在前方的必经之路。
男的俊朗,女的貌美,站在一起宛如璧人。
只是那男子的眼神,让人不太舒服。
待方寸走近,那俊朗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开口道:“方师兄,恢复得不错嘛,我几乎都以为你要挺不过来了呢。”
方寸搜索着原主的记忆,立刻对上了号,眼前这货名叫步流云。
原主冲击金丹失败后,原本的核心弟子职务、灵气充沛的洞府、诸多珍稀法器……全数由眼前此人接替。
甚至包括他身旁那位、原主曾倾心相待的美女师妹,白雨柔。
步流云见方寸不语,笑意更浓。
竟旁若无人地拉起白雨柔的玉手摩挲起来,目光还挑衅地看着方寸。
“方师兄你知道吗?
她真的很润。”
一股无名火“噌”地从方寸心底窜起,此种反应更像是这具身体残存的本能。
但他很快压下这股情绪,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一边玩儿去,好狗不挡道。”
不等对方反应,他的目光在柳青青身上快速扫过,语气轻佻地补充道:“还有,你真是没吃过什么好的,这也能叫润?
啧啧,我倒觉得太干巴了。”
说着,他扛着锄头硬生生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惊得这对“璧人”连忙分开。
“你!”
白雨柔瞬间俏脸涨得通红,一双美目瞪得溜圆,满是羞愤。
步流云眼中满是阴鸷之色,盯着方寸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方寸,你一个修为尽废的废物嚣张什么?
待你完不成宗门贡献、被逐出山门之日,我定亲手……弄死你!”
方寸脚步未停,只是懒洋洋地向后摆了摆手,仿佛在驱赶恼人的苍蝇。
“行啊,我等着。”
“不过在那之前,建议你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别到时候手软脚软,让我这废物看了笑话,哈哈哈哈……”他的笑声清晰地留在身后,将步流雨那狠毒的威胁轻飘飘地怼了回去。
那道扛着锄头的身影,被流云宗巍峨的山门映衬得格外渺小,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执拗。
他的“封地”毓秀山,就在前方。
而胸前的那枚钥匙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仿佛是夕照造成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