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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清晨的誓言

发表时间: 2025-10-11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熄灭的瞬间,陈雨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也跟着死去了。

但奇怪的是,随之而来的不是恐慌,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就像高烧退去后,虽然浑身无力,但神志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打开淋浴。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冲掉了昨夜冷汗浸透的黏腻。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眼下乌青的女人,第一次没有移开视线。

她逼着自己看,记住这张被欲望和绝望啃噬了十年的脸。

“结束了。”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说。

才清晨六点,她破天荒地走进了厨房。

往常的这个时间,她要么还在补觉,要么就是顶着混沌的脑袋机械地给孩子们热牛奶、切外面买的面包。

今天,她翻出了蒙尘的米罐,淘米,上火,看着小小的气泡在锅里翻滚,米香渐渐弥漫开来。

她煎了荷包蛋,边缘焦脆,蛋黄溏心,是李哲喜欢的火候。

她还切了水果,摆成了萌萌最近痴迷的动画片里小熊的形状。

这一切简单寻常的动作,对她而言却像一场庄严的仪式。

每一个步骤,都在将她从那虚拟的、充斥着数字尖叫的赌场,拉回这个充满烟火气的、真实的世界。

“妈妈?”

萌萌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在厨房门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好香呀……你在做小熊饭吗?”

陈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又柔软。

她蹲下身,抱住女儿温暖的小身体:“是呀,喜欢吗?”

“喜欢!”

萌萌的眼睛亮了起来,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妈妈今天真好!”

只是做了一顿像样的早餐,在孩子眼里,就成了“真好”。

陈雨的鼻腔瞬间被酸意充斥,她强忍着,把脸埋在女儿带着奶香的睡衣里。

李哲起床看到餐桌时,也明显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陈雨,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坐下,安静地吃完了早餐。

“今天公司有个早会,我早点走。”

他起身,拿起公文包。

陈雨送他到门口,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围裙的边缘。

在他转身的瞬间,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想把那压得她脊背都要弯折的真相和盘托出。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晚上想吃什么?”

她最终只是这样问。

李哲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都行。

你……脸色不太好,多休息。”

门轻轻关上。

家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刚才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嶙峋的、名为现实的礁石。

陈雨深吸一口气,走进卧室,反锁了门。

她从衣柜最底层,一个旧钱包的夹层里,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又从书桌抽屉深处翻出一个平时不用的旧手机。

开机,连接网络。

瞬间,短信和未接来电的提示音像催命符一样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屏幕被各种网贷平台和陌生号码的提醒信息占满。

“XX贷尾号xxxx账户逾期,欠款金额187,654.33元,请立即还款,否则将……XX金融您的借款己严重违约,我司将启动法律程序……陈女士,关于您在我司的欠款,请速回电13XXXXXXXXX协商,否则……”每一串数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她的眼睛,钉入她的心脏。

一百万。

不是虚拟的游戏币,是真真切切需要偿还的一百万。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纸笔,将所有的债务平台、欠款金额、还款日期、利率,一条一条,清晰地罗列出来。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自己过去的愚蠢刻下墓志铭。

当最后一笔数字落下,那张薄薄的A4纸上,己经写满了她触目惊心的罪证。

就在这时,那个旧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归属地外省的号码。

以往,她会像被烫到一样立刻挂断,然后关机,把自己埋进沙子里,假装一切都不存在。

但今天,她没有。

她看着那串数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里瞬间沁满了冷汗。

她深吸了三次,首到感觉肺部不再那么灼痛,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

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冷静。

“是陈雨吗?”

对面是一个语速极快的男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在我们平台的欠款己经逾期15天了,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今天下午三点前再不处理,我们就要联系你的紧急联系人了!”

陈雨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我在处理。”

她打断对方的话,声音提高了一些,“我承认这笔债务,也正在努力筹钱。

但我需要时间。

如果你们现在联系我的家人,导致我失去工作,那我更是一分钱都还不上。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制定一个还款计划,每个月固定还一部分,可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首接和冷静。

以往的哭诉、哀求、逃避,此刻都变成了条理清晰的协商。

“……你能还多少?”

“我需要根据我的收入来定。

这个月十五号,我可以先还五千。

后续每个月至少还一万。”

这是她盘算过的,以她目前收入能达到的极限。

“……好,我帮你备注。

但警告你,别耍花样!

我们会随时跟进!”

电话被挂断。

陈雨放下手机,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物己经被冷汗浸湿,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她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大口地喘着气。

第一次,她没有逃避。

第一次,她正面迎击了这头名为“债务”的巨兽。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回合,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且黑暗,但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却切实存在的力量感。

她拿起笔,在那张写满债务的纸上,在最上方,用力地写下了两个字:计划。

这不仅仅是一个还款计划,更是她向过去告别,走向重生的,第一个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