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手机镜头对准天台边缘时，林晓薇的裙摆正在初冬的寒风里绽开成一朵摇摇欲坠的白昙花。
我微微调整焦距，让屏幕上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更加清晰，
连每一颗泪珠滚落的轨迹都分毫毕现。与此同时，直播间在线人数直线型增长，
弹幕像疯了一样滚动，无数或同情、或质疑、或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字眼飞速刷过，
间或夹杂着几个炫目的打赏特效。很快，直播人数顺利破万，并且还在持续涌入。
我的手甚至控制不住地发抖，为这一刻，也为接下来的每一刻！很好，
这正是我们需要的盛况。没错，是“我们”！这场直播的闹剧，是我和林晓薇共同策划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那混合着天台尘土的微凉空气涌入肺腑，
带着一种令人清醒的***。随即，我对站在边缘的林晓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按照我们精心策划的剧本，接下来，她应该用这足以打动绝大多数人的悲戚姿态，
声泪俱下地控诉西大校草陈默的罪行——关于系花林晓薇如何痴心一片，
如何心甘情愿做了两年地下恋人，甚至怀了他的孩子，
最终却只等到他与新欢的亲密照和一条冰冷的分手短信。这一切，都会在看热闹的人群公开！
而陈默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透过镜头，我看到天台边的林晓薇。不可否认，
她确实有副好皮囊，肤白胜雪，身段窈窕，此刻穿着那身纯白连衣裙，
在猎猎风中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她的表演堪称精湛，情绪饱满，细节到位。
真是不去电影学院可惜了，看得我想笑，但是迅速收起那一抹笑意。任务没有完成，
可不能松懈——演完那段冗长而狗血的独白，林晓薇动作幅度极小地扫了我一眼，
眼神里带着一丝寻求确认的得意。我勾起嘴角，回以一个赞许的微笑。
要不是手里正稳稳举着手机，我真想为她这足以媲美专业演员的发挥鼓掌。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完美至极！直播间彻底爆炸了。网友迅速分化成几派。“***！
真是西大的林晓薇？陈默我认识啊，挺高冷一人，不像这种人啊？”“楼上别洗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人模狗样，背地里就是渣男！”“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最后反转了你负责吗？我可是陈默同系同学，这女的就是个跟踪狂，陈默和他女朋友好着呢，
她之前就各种骚扰，现在又来这出？”“都别吵了！没看见人要跳楼吗？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演的吧？博眼球想当网红？真跳啊！跳了我就信，我还给刷游艇呢！
”看着那些刺眼的评论，我适时地开麦，声音带着被侮辱般的激动和愤怒，
一条条地怼了回去。“你们凭什么这么说薇薇！你们才是***！你们知道她受了多少苦吗？
陈默他就是不敢认！玩腻了就甩，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们这些躲在屏幕后的键盘侠，吃着人血馒头还骂当事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仿佛真的被那些恶评气到浑身发抖。然而，在我的余光里，
屏幕上的林晓薇，似乎因为这场愈演愈烈的骂战而情绪不稳。
她的脚步下意识地又往后挪了半分，鞋跟几乎悬空，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解释什么。
“不是的……我真的……”脆弱、恋爱脑、不堪一击、而又……没错了，这就是林晓薇。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意外，发生了。我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所有的愤怒瞬间被惊恐取代！
下一秒，我像一头被惊扰的母豹，反应迅捷到不可思议，整个人朝着林晓薇的方向扑去！
“薇薇！不要！”手机在我扑出的瞬间脱手，砸在地上，镜头一阵疯狂旋转，
最后定格在一片阴沉的、毫无生气的灰色天空。直播间里，
只剩下尖锐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呼啸的风声，以及我撕心裂肺的、被风声割裂的尖叫。
紧接着，手机画面剧烈晃动。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甩开，重新跌回手机附近。
镜头捕捉到我擦过粗糙地面的手臂，瞬间皮开肉绽，血痕遍布；我的头发散乱，沾满了灰尘，
脸色苍白如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林晓薇跳下去了！她真的跳下去了！！
明明说好的，这只是一场逼真一点的戏，一场利用舆论迫使陈默就范的戏，
至少让他不能再无视她的付出！！我们之前设计的时候，剧本写得很清楚，她会在我阻拦下，
万念俱灰地被救回来，然后成为一个被全网同情、被渣男辜负的可怜女孩。可现在，
剧本被彻底撕毁了！一种亲眼目睹死亡诞生的、真实的恐慌感攫住了我。我颤抖着，
用那双沾着尘土和血污的手，摸索着抓起地上的手机，慌乱地将直播镜头调转，
对准了自己那张狼狈不堪、写满惊惧的脸。“救……救命……求求你们报警，
叫救护车……救救薇薇……”我声音嘶哑，语无伦次，眼泪混着脸上的灰泥，
冲刷出几道滑稽的痕迹。我徒劳地用手背擦着脸，试图让自己表达得更清晰。
台……薇薇她……她刚才跳下去了……求求你们了……”直播间的人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留言像雪崩一样刷过。“我靠！真跳了？！”“报警了报警了！”“刚才骂人的呢？
出来看看！！***大游艇能救一条人命吗？”“这女生指甲缝里有血！手臂伤成这样，
是想拉住跳楼的吧……”“***，玩真的！这姐们指甲都抠出血了，肯定拼命拉过！
”众人疯狂刷屏。楼下，由远及近，传来了救护车和警车那撕心裂肺的鸣笛声。
我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微微颤抖，大脑却像被冰水浸过一样，
异常清醒、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这种复杂的心情令人颤抖。
我反复回味着直播间最后定格的画面——我那双染血的指尖，
和手臂上无比清晰、堪称完美的擦伤痕迹。天才啊，真的是天才！！一个完美的剧本！！
2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把每一分不安和恐惧都无限放大。周伟警官死死拧着眉头，
那双锐利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钉在我脸上，几乎要剜下一块肉来。
他等我断断续续、抽噎着将与林晓薇共同策划的事实陈述完，便迫不及待地冷声反问，
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所以，按照你的说法，林晓薇上天台跳楼，
根本是你俩自编自导的一出戏，目的是用舆论绑架陈默？
只是中途发生了你们都没预料到的意外，林晓薇假戏真做了，是吗？
”我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整个人蜷缩在坚硬的椅子上，
像一片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每次从他口中听到“林晓薇”这三个字，
我都很配合地轻轻一颤，仿佛那个白色的身影又在我眼前坠落。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让人不禁浑身发抖！周伟对旁边负责记录的女警官使了个眼色，
后者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他话锋突然一转。“直播开始时，
镜头一直是对准林晓薇的，没错吧？”我点头，这不明摆着吗？这么问，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么，在林晓薇意外坠楼，你被推开受伤之后，你在那种极度的惊慌失措中，
还记得捡起手机，并且精准地调转了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他刻意在“意外”、“推开”、“惊慌失措”这几个词上加了重音。“请问，
你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做出‘调转摄像头’这个动作的呢？”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随即又像擂鼓般重重敲在胸腔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经历舍友死亡的女孩，
这简直欺人太甚！！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被质疑的震惊和委屈。
“我……我调转摄像头了吗？镜头最后拍到我了吗？警官，我当时真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脑子一片空白，就是随手抓起了手机……我，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求助……”周伟身体微微前倾，无声地观察着我，
那种审视的、冰冷的、试图穿透一切伪装的目光，细细扫过我的脸庞，
最终牢牢锁住我的眼睛。他在与我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分析着我每一寸肌肉的牵动，
每一次瞳孔的收缩。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呢？
我只是一个被卷入悲剧的、可怜又无辜的旁观者啊。难道不是吗？
我瑟缩着身体、颤抖着声音，眼泪喷涌而出，能感觉到眼睛红肿到发烫的程度。
“如果我能在事先阻止薇薇，如果我能拽住她，
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是我错啊……是我的错……你们抓我吧，
…我没办法活了……”“我怎么对得起她啊……薇薇……她就这么没了……”我疯狂挣扎着，
试图抬高伤痕累累的手臂，往自己的头上狂捶，声泪俱下。一旁的女警叹口气，
阻止我自残的行为。“不是你的错，只是一场意外……同学你……”话说一半，被周伟打断。
“好了，这回就到这里，你可以走了，如果我们有新的发现，可能需要你再次配合调查。
”我抬起红肿的双眼，用一种可怜的、不敢置信的目光和他对视。“可是我……”“周警官，
这件事就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更坚决地阻止她……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
我能不能提个请求……”“我想见见她的父母，想亲口跟他们道歉……如果他们不原谅我，
就算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周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站起身，对女警官说。“放她走吧。”女警官有些迟疑。
“那这个案子定……”“定论？还早。”周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没有监控的天台，锈蚀的围栏，一场哗众取宠的直播，
偏偏最关键的那几秒镜头缺失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他走到门口，顿了顿，
压低声音，但确保那声音足以飘进我的耳朵。“秦雨，我们下回再聊。”下回？
下回还想聊什么？非要让我这个无辜之人一遍一遍回忆可怕的场景吗？
林晓薇、白裙、脑袋后流出来的血、瞪大的眼睛与苍白的脸……一行清泪再次落下。
我没有应声，坐在原地瑟瑟发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女警走到我的面前，
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好了，秦同学，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过去吗？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3回到空荡得只剩下我呼吸声的寝室，电话***突兀地响起。
屏幕上，碎裂的蛛网纹路后面，显示着备注。妈妈——我深吸一口气，接通，
声音疲惫和沙哑，大概很不好听。“妈。”“小雨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急切而担忧，
“我听说了你们学校的事，警察来电话联络了，你没事吧？之前打你电话怎么一直不接？
”“我没事，就是……刚被警察叫去问话，才回来。妈，你别担心。”我轻声安抚。
对面沉默了一下，气息稍微平缓。“那就好，没事就好……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
妈给你做好吃的补补。”回家？我确实想回去，但现在不是时候。
周伟那双怀疑的眼睛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