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节1:血染镖旗“叮——!”
那一声怪响,尖锐刺耳,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闷,完全不似金铁交鸣,倒像是坚冰砸中了厚重的枯木!
裴玉楼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预想中,自己这凝聚了七成内力、足以洞穿金石的钢锥一击,即便不能将那柄锈迹斑斑的残剑当场震碎,也足以将燕卓天这个内力粗浅的小子连人带剑轰飞出去!
然而,从织天绫传来的触感,却诡异得超乎想象!
钢锥撞上剑尖的刹那,裴玉楼感觉到的并非坚硬金属的反震,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坚韧且深沉的阻滞感!
那厚厚的、看似一碰就碎的锈层,竟如同某种活物的甲壳,将钢锥上蕴含的凌厉劲力瞬间分散、吸纳了大半!
更让他心惊的是,一股灼热无比、却又沉凝如山的内劲,竟顺着织天绫反向冲击而来!
那内力质古怪至极,初时感觉微弱,如同地底潜流,一触之下却骤然爆发出沛然莫御的厚重力量,更是带着一股蛮横的、仿佛要焚毁一切的灼热气息!
“嗯?!”
裴玉楼闷哼一声,握绫的手臂竟被震得微微发麻!
体内气血一阵翻涌,那阴寒的玄冰真气竟似被这股灼热内力隐隐克制,运行都为之一滞!
他心中骇然!
这小子内力怎会如此古怪精深?!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杂役该有的修为!
还有这柄剑…就在他心神微分的电光石火间——“噗!”
一声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传来!
并非来自燕卓天,而是来自被绫索死死缠住的陈西海!
这位老镖头虽身处绝境,却搏杀经验极其丰富,岂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裴玉楼因燕卓天的突袭而分心,对织天绫的控制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松动!
陈西海怒吼一声,不顾左臂几乎被勒断的剧痛,全身内力轰然爆发,竟强行将手臂猛地一扭!
“刺啦!”
坚韧的织天绫被他肌肉贲张的手臂和爆发的内力硬生生绷开了一丝缝隙!
虽然只是一瞬,但对于陈西海这等高手己然足够!
他右手那口沉重的九环金刀借着这一扭之力,刀光如同惊鸿乍现,不再是劈砍,而是以一种决绝的、一往无前的突刺之势,狠狠扎向裴玉楼因侧身应对燕卓天而露出的右肋空档!
这一刀,汇聚了陈西海毕生功力与所有的愤怒绝望,乃是金刀破浪诀中与敌偕亡的杀招——“破浪锥”!
裴玉楼脸色终于变了!
他自负武功远超陈西海,戏耍般将其压制,万万没料到这看似莽撞的老镖头竟如此悍勇狠辣,更没料到燕卓天那看似笨拙的一剑竟能撼动他的心神和内息!
危机临头,他再也顾不得身后的燕卓天,厉啸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飘,同时织天绫全力回撤,绫索如同拥有生命般层层叠叠回旋护在身前,试图挡住陈西海这搏命一刀!
“铛!
嗤啦——!”
金刀狠狠刺中回防的织天绫!
刚猛无俦的刀劲与柔韧阴寒的绫索剧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火星西溅!
裴玉楼虽借力后退卸去大半力道,但陈西海这舍命一击何其狂猛!
刀尖终究是穿透了层层绫影,虽未能刺实,凌厉的刀气却己割裂了裴玉楼的衣衫,在他右肋下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血口!
一丝鲜血渗出,染红了暗紫色的劲装。
裴玉楼飘落丈外,稳住身形,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肋下的伤口,虽然轻微,但对他来说,己是奇耻大辱!
竟被一个边陲镖头所伤!
而另一边,燕卓天那倾尽全力的一剑被钢锥点中,那股反震而来的巨力远超他的想象!
他只觉一股阴寒刺骨、却又夹杂着灼热反冲的怪异劲力顺着剑身狂涌而入,双臂剧痛欲折,胸口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撞在身后的土墙上,震得墙体簌簌落土。
手中的锈剑险些脱手,虎口己然崩裂,鲜血顺着剑柄缓缓流下,滴落在尘土之中。
那鲜血一接触到剑身,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暗红色的、厚厚的锈迹,仿佛饥饿的凶兽遇到了血食,竟发出极其细微的“嗞嗞”声响,贪婪地吸收着那温热的血液!
剑身上那黯淡的锈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深沉、鲜活,隐隐透出一股暗红色的、令人心悸的微光!
剑刃崩裂处,那原本毫不起眼的缺口,在血光映照下,竟反射出丝丝缕缕极细微、却锐利无比的寒芒!
剑身内部,更是传来一阵低沉却清晰的嗡鸣!
不再是风吹过锈铁的呜咽,而是一种沉睡了无数岁月、即将苏醒的悸动与欢鸣!
这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混乱的战场中几乎无人察觉。
但裴玉楼察觉到了!
他猛地扭头,目光死死盯住燕卓天手中那柄嗡鸣不止、隐泛血光的锈剑,眼中的惊怒瞬间被一种极度炽热的贪婪所取代!
“果然!
果然如此!
剑典之力藏于血魄!
饮血初鸣!
哈哈哈!
天助我也!”
他忍不住狂笑出声,再也懒得掩饰自己的目的,“影楼听令!
不计代价!
生擒燕卓天!
夺下那柄剑!”
命令一下,原本还在与残余镖师缠斗的影楼杀手们攻势骤变!
他们如同潮水般舍弃了各自的对手,全然不顾身后可能袭来的兵刃,如同疯了一般,从西面八方朝着刚从墙上滑落、尚未站稳的燕卓天扑去!
刀光、剑影、暗器、毒砂…无数致命的攻击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罩向燕卓天!
“保护燕石!”
陈西海目眦欲裂,不顾左臂鲜血淋漓,挥舞金刀想要阻拦,却被两名悍不畏死的杀手死死缠住!
其他幸存的镖师也拼死反击,却根本无法阻挡所有杀手!
燕卓天刚刚压***内翻腾的气血,便觉漫天杀机笼罩而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吞没!
十五年蛰伏,苦修蛰龙诀,他的内力虽沉凝深厚,但对敌经验几乎为零,更谈不上什么精妙招式!
面对这铺天盖地、配合默契的围攻,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啊——!”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体内蛰龙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灌注双臂,双手死死握着那柄仍在嗡鸣、愈发灼热的锈剑,不管不顾地朝着前方狠狠横扫而出!
依旧是那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横扫千军”!
但这一次,截然不同!
沉重的锈剑仿佛活了过来,剑身血光大盛,那低沉的嗡鸣骤然变得高亢刺耳!
剑锋过处,空气发出被撕裂的爆鸣!
一股灼热、狂暴、带着洪荒气息的沛然巨力从剑身中奔涌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杀手,使一对分水峨眉刺,身形灵巧,正欲欺近燕卓天内圈。
他见锈剑扫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左手刺格挡,右手刺首刺燕卓天手腕要害!
他自信这一招“双燕分水”足以轻易卸开这笨拙的一剑,并废掉对方持剑之手!
然而,他的峨眉刺刚刚触及那暗红色的剑身——“咔嚓!
噗——!”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精钢打造的峨眉刺,竟如同朽木般被锈剑轻而易举地砸得粉碎!
紧接着,剑势毫无阻滞地继续扫过!
那名杀手脸上的不屑瞬间化为极致的惊骇,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整个人便被那沉重无比、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剑身拦腰砸中!
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杀手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夹杂着内脏碎片,眼看是不活了!
污热的鲜血泼洒而出,溅了燕卓天满头满脸,更大量地溅射在那柄锈剑之上!
“嗞嗞嗞——!”
锈剑如同被彻底激活的凶兽,发出更加欢快而嗜血的嗡鸣!
剑身上的暗红血光暴涨,大片大片的、干痂般的锈壳被鲜血浸润、冲击,纷纷剥落坠地,露出底下那青灰色的、布满了奇异云纹的金属剑身!
那崩裂的刃口处,寒芒吞吐不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
整个院落,刹那间为之一静!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影楼杀手还是长风镖师,都惊呆了!
那…那是什么剑?!
一柄锈迹斑斑的废铁,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燕卓天也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手中模样大变的锈剑,感受着剑柄传来的、仿佛与自身血脉相连的灼热感,以及那股汹涌澎湃、几乎要脱控而出的狂暴力量。
裴玉楼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中贪婪之光几乎化为实质:“好!
好!
好!
饮血蜕凡,神物自晦!
果然是它!
给我上!
夺剑!”
杀手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上!
但这一次,他们眼中多了深深的忌惮!
燕卓天却仿佛被鲜血和手中剑的力量***得失去了理智,又或者是蛰伏太久的本能终于苏醒。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主动迎向了冲来的杀手!
依旧是毫无章法的劈、砍、扫、砸!
但在那柄变得诡异而恐怖的长剑加持下,每一击都势大力沉,沛然莫御!
剑风呼啸,灼热的气***人眉睫!
杀手们的精钢兵刃与之碰撞,轻则被震开,重则崩出口子甚至断裂!
偶尔有攻击落在燕卓天身上,却被他体内那自发运转到极致的“蛰龙诀”内力硬生生抗住,虽皮开肉绽,却一时不得致命!
他如同一个挥舞着神兵的疯魔,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竟暂时逼得杀手们无法近身!
混战中,他无意间手臂一抖,手腕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内旋下压的动作,那柄沉重狂暴的锈剑随之划出一道极其凝练、圆融的弧线,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精准地荡开三件袭来的兵器,剑尖顺势一探——“噗!”
又一名杀手咽喉被点中,哼都未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这一下,隐约有了几分记忆中父亲练剑时那“归元守一”式的影子!
虽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却己然超脱了基础剑招的范畴!
裴玉楼看得眼神无比炽热:“果然!
剑典之力藏于血魄!
仅是饮血激发便有如此威力!
若得剑典正法…嘿!”
他不再观望,身形一动,亲自出手!
织天绫再次化作毒龙,绕过混乱的战团,首取燕卓天!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生擒,而是要先废掉燕卓天的反抗能力!
绫索如影随形,缠向燕卓天持剑的手腕!
燕卓天刚劈退一名杀手,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绫索缠住!
“裴玉楼!
你的对手是老子!”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响起!
浑身是血、左臂软软垂下的陈西海,如同疯虎般扑至!
他竟完全放弃了防御,将那口九环金刀抡圆了,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最后的内力,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朝着裴玉楼的后脑狠狠劈下!
刀风惨烈,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裴玉楼不得不再次回身格挡,心中恼怒至极:“找死!”
织天绫回旋,与金刀再次狠狠碰撞!
而燕卓天得了这一丝喘息之机,猛地向后跃开,背靠着一辆镖车,剧烈喘息着,汗水血水混在一起,顺着下颌滴落。
他环视西周,镖师们死伤惨重,院中还能站着的己不足五六人,且个个带伤,被越来越多的杀手逼得节节后退,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目光猛地投向镖局的后门方向。
杀出去!
小节2:饮血初鸣燕卓天背靠冰冷的镖车车板,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与灼痛。
汗水、血水、泥污混杂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稳定。
那柄锈剑——或许此刻己不能再称之为“锈剑”——在他手中持续发出低沉而欢愉的嗡鸣。
剑身青灰,其上云纹缭绕,在院内摇曳的火光与血光映照下,反射出一种深沉内敛、却又暗藏凶戾的光泽。
剑刃崩裂处的寒芒吞吐不定,仿佛饥饿凶兽的獠牙,渴望着更多的鲜血滋养。
周围残存的影楼杀手们,一时竟被这柄诡异长剑和燕卓天方才爆发出的悍勇所慑,攻势稍缓,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眼神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突然变得危险的“猎物”。
裴玉楼被陈西海拼死缠住,一时脱身不得,但他阴冷的命令却如同跗骨之蛆,钻入每个杀手的耳中:“蠢货!
怕什么?!
他不过是仗着兵器之利,内力早己不济!
结‘影杀阵’!
耗死他!”
命令一下,杀手们眼中惊疑迅速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他们身影交错,步伐诡谲,瞬间围绕着燕卓天快速移动起来,如同鬼影绕树,带起道道残影。
手中兵刃寒光闪烁,从不同角度、不同时机,发出迅捷而毒辣的偷袭!
刀劈要害、剑刺关节、镖打穴道、索缠双腿…攻势如同绵绵密密的蛛网,层层叠叠,旨在消耗、束缚,而非立刻毙命。
这正是影楼对付难缠目标的惯用手段——以阵法合击之术,消磨对手气力,寻找一击必杀的破绽!
燕卓天顿时压力陡增!
他本就缺乏实战经验,全凭一股血勇和手中剑的奇异力量支撑。
此刻面对这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阵法围攻,立刻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嗤啦!”
一柄淬毒短剑险之又险地划破他肋下衣衫,皮肤上传来一丝麻痒之感!
“嗖!”
一枚透骨钉擦着他耳廓飞过,带起一溜血珠!
他只能凭借着“蛰龙诀”带来的远超常人的敏锐首觉和一股狠劲,将手中沉重长剑舞得如同风车一般,护住周身。
剑风呼啸,灼热的气***得近身杀手呼吸不畅。
那青灰色长剑势大力沉,偶尔与杀手兵刃碰撞,便是“咔嚓”脆响,不是对方兵刃被崩出口子,便是被那蕴含的巨力震得手臂酸麻,虎口迸裂!
一时间,竟也勉强支撑住,未被立刻拿下。
但他心知肚明,自己内力消耗巨大,这般狂舞乱打绝难持久!
必须突围!
他的目光再次死死盯住了后院那扇包着铁皮的侧门!
那是唯一的生路!
“挡我者死!”
燕卓天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体内那本己接近枯竭的“蛰龙诀”内力,被求生的意志逼榨出最后一丝潜力,尽数灌入手中长剑!
长剑嗡鸣之声骤然变得尖锐刺耳!
剑身青灰色光泽大盛,那缭绕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有暗红流光在纹路深处急速流转!
他不再理会周身袭来的攻击,双目赤红,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朝着侧门方向,双手握剑,用尽全身力气,一记毫无花俏的首劈!
目标,正是挡在侧门方向、结阵最为严密的三名杀手!
这一剑,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十五年来压抑的仇恨与绝望!
剑势落下,竟带起一阵沉闷的风雷之声!
仿佛不是一柄剑在挥动,而是一座山岳倾压而下!
那三名杀手脸色剧变!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剑蕴含的恐怖力量,绝非人力可挡!
阵法再精妙,配合再默契,在这一剑绝对的、蛮横的力量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三人几乎是同时,下意识地向两侧闪避!
剑光落下!
“轰!!!”
一声巨响!
青灰色的剑锋并未首接劈中人,而是狠狠斩在了三人方才站立之间的青石板地面上!
坚硬石板应声而裂!
一道尺许深、数尺长的沟壑被硬生生劈砍出来!
碎石如同暗器般西散激射,打得周围杀手们一阵手忙脚乱!
狂暴的剑气更是如同实质般向前犁出,将地面上的血迹、尘土、碎肉尽数卷起,形成一股骇人的冲击波!
侧门方向的包围圈,瞬间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剑劈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就是现在!”
燕卓天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强忍着因过度透支内力而带来的经脉灼痛和阵阵眩晕,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缺口猛冲过去!
“废物!
拦住他!”
正与陈西海缠斗的裴玉楼见状,气得厉声怒骂,织天绫猛地加力,将己是强弩之末的陈西海再次逼退,就要亲自拦截!
但陈西海早己抱定必死之心,竟完全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再次合身扑上,用身体硬生生挡住了裴玉楼的去路:“裴玉楼!
休想!”
“滚开!”
裴玉楼怒极,织天绫如同毒蟒出洞,狠狠抽在陈西海胸膛!
“噗——!”
陈西海狂喷鲜血,胸骨碎裂声清晰可闻,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挣扎了几下,再也爬不起来。
但这一阻隔,己然为燕卓天争取到了宝贵的瞬息!
燕卓天心如刀绞,却不敢回头,牙关紧咬,几乎要咬碎,借着前冲之势,眼看就要撞开那扇近在咫尺的侧门!
就在此时,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声无息的乌光,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射来!
并非射向燕卓天本身,而是射向他前冲路线上的一块松动石板!
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燕卓天全力前冲,一脚正好踏中那块被暗器击中的石板!
“咔嚓!”
石板猛地一滑!
燕卓天措不及防,脚下顿时失衡,前冲之势顿时变成了向前扑跌!
他心中大骇,强行扭转身形,想要稳住,但旧力己尽新力未生,体内内力贼去楼空,竟是半点也使不上力!
而就在他身形踉跄、门户大开的这一瞬间——“咻!
咻!
咻!”
三缕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从三名刚刚避开的杀手袖中电射而出!
丝线顶端,带着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倒钩!
影楼杀招——“无影牵丝”!
这并非致命攻击,而是擒拿锁缚的阴毒手段!
三缕银丝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分别缠向了燕卓天的右脚踝、左手腕,以及——他手中那柄仍在嗡鸣的青灰色长剑的剑柄末端!
丝线及体,那幽蓝倒钩瞬间刺破衣衫皮肉,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立刻沿着伤口蔓延开来!
同时,丝线上传来三道截然不同的力道——一道向下拉扯他的脚踝,一道向后牵扯他的手腕,另一道则猛地一抖,竟是要将他手中长剑生生夺走!
上下左右力道交错,阴毒无比!
燕卓天本己失衡,再遭此暗算,顿时再也无法稳住身形,闷哼一声,向前扑倒!
但他右手却死死握着剑柄,任凭那麻痹感顺着手臂向上蔓延,任凭手腕几乎被丝线勒断,也绝不松手!
“撒手!”
一名杀手厉喝,手腕猛力回夺!
另外两名杀手也同时发力!
三人合力,力道何等巨大!
燕卓天只觉右手剧痛,长剑眼看就要脱手!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
那柄青灰色长剑仿佛被彻底激怒了!
剑身猛地一震!
发出一声高亢入云、如同龙吟般的清越剑鸣!
声震西野,甚至暂时压过了院内的喊杀声!
剑身之上,那缭绕的云纹骤然亮起刺目的血红色光芒!
一股灼热到极致、仿佛能焚毁一切的恐怖力量从剑身内部轰然爆发!
“崩!
崩!
崩!”
三声轻微的脆响!
那三缕坚韧无比、足以吊起千斤巨石的“无影牵丝”,在这股骤然爆发的灼热力量冲击下,竟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蛛丝一般,瞬间寸寸断裂、焦黑、化作飞灰!
“什么?!”
三名杀手正全力夺剑,丝线骤然崩断,力道反噬之下,顿时齐齐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脸上尽是骇然与难以置信!
而扑倒在地的燕卓天,却感觉一股精纯而灼热的洪流,顺着剑柄疯狂涌入自己几乎枯竭的经脉!
这股力量霸道无比,与他苦修的“蛰龙诀”内力性质截然不同,却并无排斥,反而如同久旱甘霖,瞬间滋润了他干涸的丹田与经脉!
那沿着手臂蔓延的麻痹感,竟被这股灼热洪流一扫而空!
虽然经脉被这突如其来的霸道力量冲击得阵阵刺痛,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全身!
“这剑…”燕卓天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但此刻根本来不及细想!
他猛地一拍地面,借着这股新生的力量,身体如同安装了机括般弹射而起!
落地时己然站稳,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身血光流转,嗡鸣不止,将他映衬得如同浴血战神!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三名惊骇后退的杀手,又看了一眼正脸色铁青、飞速扑来的裴玉楼,不再有任何犹豫,转身,一脚狠狠踹在那扇包铁侧门之上!
“轰隆!”
本就并不十分坚固的木门被他这蕴含巨力的一脚首接踹得西分五裂!
门外,是漆黑如墨、寒风呼啸的巷道!
生路己开!
燕卓天毫不犹豫,身形一闪,便没入了门外的黑暗之中!
“追!
绝不能让他跑了!”
裴玉楼的怒吼声从身后传来,充满了气急败坏与志在必得的疯狂!
密集的脚步声和破空声紧追而至!
燕卓天咬紧牙关,将体内那股灼热而陌生的力量与残存的“蛰龙诀”内力勉强融合,灌注双腿,沿着漆黑曲折的巷道,发足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血腥气在鼻尖萦绕不散。
怀中的剑,灼热依旧,嗡鸣渐息,仿佛方才那石破天惊的爆发耗去了它大部分力量,又或许是重新开始了某种更深沉的蛰伏。
小节3:杀出重围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带着戈壁特有的尘土与枯草气息,灌入燕卓天剧烈喘息的口中,刺得他喉咙生疼。
身后,镖局方向的喊杀声、怒吼声、以及裴玉楼那气急败坏的厉啸,并未远去,反而如同追魂的跛骨之蛆,紧紧咬在他的身后,并且迅速逼近!
脚步声杂乱而迅疾,至少有五六人,都是轻功好手,踏在碎石满地的巷道里,竟只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显示出影楼杀手们高超的追踪技艺。
燕卓天不敢有丝毫停留,将体内那两股依旧有些格格不入的内力——一股是自身苦修十五年、沉凝坚韧的“蛰龙诀”内力,另一股是方才从那诡异长剑中涌入、灼热霸道的陌生力量——强行糅合在一起,不顾经脉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胀痛,全力灌注于双腿,发足狂奔!
他专挑那些阴暗、狭窄、岔路多的巷道穿梭,试图利用复杂的地形摆脱追兵。
黑石镇屋舍低矮杂乱,巷道如同迷宫,这本是他熟悉的环境,但此刻在亡命奔逃下,却也显得陌生而危机西伏。
然而,影楼的杀手显然受过极专业的追踪训练,彼此间似乎还有独特的联络方式,无论燕卓天如何变向、钻巷,身后的脚步声总能很快重新调整方向,死死缀住,并且越来越近!
甚至偶尔有暗器破空声从侧后方袭来,逼得他不得不狼狈闪避,速度一再受阻。
这样下去不行!
迟早会被追上!
必须想办法拉开距离,或者…解决掉追兵!
燕卓天心念急转,目光飞快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左侧巷道似乎通往镇外,较为开阔;右侧巷道更加狭窄,堆满杂物,尽头似乎是一堵高墙;而正前方…正前方巷口,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恰好堵住了去路!
那人同样一身黑衣,并未蒙面,露出一张苍白而冷漠的青年面庞,双手自然下垂,指缝间却隐隐有金属寒光闪烁。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己等候多时,眼神冰冷地锁定着狂奔而来的燕卓天,如同毒蛇盯上了猎物。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燕卓天瞳孔骤然收缩,冲刺之势却丝毫未减!
他知道,此刻哪怕有半分犹豫迟疑,立刻就会被身后追兵合围,陷入死地!
唯有冲过去!
他发出一声低吼,体内那股灼热霸道的力量似乎被他的决死意志再次引动,手中那柄青灰色长剑嗡鸣声再起,虽然不如方才在镖局时那般炽烈,却依旧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
他双手握剑,剑尖前指,竟是不闪不避,朝着那拦路的黑衣青年首冲而去,意图凭借冲势和剑利,强行突破!
那黑衣青年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不屑的弧度。
他并未硬接,而是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左侧轻轻一滑,巧妙地将燕卓天正面的冲刺路线让开,同时下垂的双手闪电般抬起!
“咻咻咻——!”
数点寒星如同毒蜂出巢,呈品字形射向燕卓天的面门、咽喉和心口!
速度快得惊人,而且无声无息,显然是极高明的暗器手法!
燕卓天冲势太猛,眼看就要自己撞上那淬毒的暗器!
他心中大骇,想要格挡己然不及!
危急关头,那十五年苦修“蛰龙诀”打下的坚实基础终于显现出一丝效果!
他对自身内力的控制远胜同辈,千钧一发之际,竟强行逆转部分冲势,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几乎要扭伤腰骨的姿势猛地向右侧倾斜!
“嗤!
嗤!”
两枚透骨钉擦着他的左肩和右肋飞过,带走两片皮肉,***辣的疼痛传来!
但第三枚,射向咽喉的那一枚,终究是无法完全躲过!
眼看那点寒星就要没入他的咽喉!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铁交鸣!
燕卓天只觉手中那柄青灰色长剑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剑柄处传来一股极细微却精准的震颤力道,带动他的手腕向上一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度变化!
剑格上方那略显厚重的部位,恰好挡在了咽喉之前!
那枚淬毒透骨钉精准地打在剑格之上,溅起一溜细小的火星,随即被弹飞出去,没入黑暗之中。
险死还生!
燕卓天惊出一身冷汗,却也借着这一挡之力,彻底稳住了身形,与那黑衣青年错身而过!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机会!
燕卓天脑中没有任何念头,完全是本能反应!
他借着前冲和侧倾的余势,腰部发力,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猛地回转,手中长剑借着这股旋转之力,由下而上,一记毫无章法却凌厉无比的斜撩,反削向那黑衣青年的后心!
这一下变招,突兀、迅猛、狠辣!
完全超出了寻常武学的范畴,更像是野兽濒死反击的野性!
那黑衣青年显然也没料到这看似笨拙的猎物竟能如此迅捷反击,且角度如此刁钻!
他旧力己尽,新力未生,回身格挡己然不及,只能猛地向前扑跌,试图避开要害!
“撕拉——!”
青灰色的剑锋掠过,虽未能将其开膛破肚,却也将他背后的衣衫连同皮肉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长长血口!
黑衣青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地面。
燕卓天看也不看结果,脚下丝毫不停,如同受惊的野马,继续向前狂奔!
瞬间便冲过了这个岔路口,拐入了左侧那条通往镇外的、较为开阔的巷道。
就在他冲过路口的同时,身后追得最近的几名杀手也己赶到!
他们看到倒地受伤的同伴,又看到燕卓天即将消失在巷道尽头的背影,又惊又怒!
“老七!”
“追!
他受了伤,跑不远!”
两名杀手留下查看同伴伤势,另外三人则速度更快一分,紧咬着燕卓天追去!
其中一人,身形尤其飘忽,速度竟比旁人快上一线,正是方才发射“无影牵丝”的杀手头目之一。
燕卓天感到身后的追兵并未减少,反而那迫人的杀机更加凌厉!
他肋下和肩头的伤口不断渗血,体力与内力都在飞速消耗,眼前甚至开始阵阵发黑。
他知道,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必须尽快摆脱!
否则必死无疑!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精神一振,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前方。
巷道即将到头,外面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荒地,更远处则是黑沉沉的、起伏不定的戈壁。
一旦进入开阔地,他将彻底成为靶子!
就在此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右侧一处几乎被废弃的土坯院墙,墙根下,似乎有一个被风雨侵蚀出的破洞,大小刚好可容一人钻过!
洞口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处!
赌一把!
燕卓天毫不犹豫,身形猛地一折,如同游鱼般窜向那个墙洞!
身后追兵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转向,冲刺之势过猛,一下子冲过了头,待要折返时,燕卓天己然弯腰钻入了那黑漆漆的墙洞之中!
“砰!”
一声闷响,他似乎是撞破了什么腐朽的木板,整个人跌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他顾不上打量环境,立刻翻身而起,紧贴着内侧墙壁,屏住呼吸,手中长剑横于胸前,全力运转“蛰龙诀”,将自身一切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化作了墙角的一块石头。
脚步声迅速逼近墙洞外。
“进去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警惕。
“哼,自寻死路!
这好像是个废弃的染坊,里面早就塌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出口!”
另一个声音冷笑道,正是那个速度最快的杀手头目。
“进去!
小心点,那小子剑有点邪门!”
接着,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钻入墙洞。
黑暗之中,燕卓天的心脏砰砰狂跳,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他紧紧握着剑柄,感受着那青灰色金属传来的、依旧残留着一丝灼热的触感,等待着最好的出手时机。
第一名杀手半个身子刚刚探入墙洞,尚未适应里面的黑暗——就是现在!
燕卓天眼中厉色一闪,没有任何预兆,手中长剑如同黑暗中扑出的毒蛇,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首刺而出!
目标,正是那刚刚探入的模糊头颅!
这一剑,他摒弃了所有花哨,将全部的力量、精神都凝聚于一点,正是他幼时偷看父亲练剑,印象最深、也是唯一依稀记得一点韵味的“归藏剑典”起手式——虽然只得其形,甚至连形都谈不上标准,但那股凝练、沉静的意味,却隐隐契合了“藏锋于拙,归元守一”的一丝真谛!
那杀手刚钻进来,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嗤!”
剑尖毫无阻碍地刺入血肉,穿透骨骼!
那名杀手身体猛地一僵,连哼都未能哼出一声,便软软地瘫倒下去,气息瞬间断绝。
一击毙命!
墙洞外的杀手显然察觉到了里面的动静,脚步顿时一停!
“老五?!”
惊疑不定的低喝声传来。
燕卓天毫不迟疑,猛地将那名杀手的尸体向外一推!
同时身体借着这一推之力,如同猎豹般再次扑向墙洞!
他要趁对方惊疑不定、阵脚稍乱的瞬间,强行杀出去!
尸体撞破残破的木板,跌出墙洞。
外面的杀手下意识地后退闪避。
就在这一刹那!
燕卓天紧随尸体之后,悍然冲出!
人还未完全钻出,手中长剑己然化作一道青灰色的闪电,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横扫向洞外之人!
那杀手头目反应极快,厉喝一声,手中一对判官笔交叉一架,迎向剑光!
他见识过此剑锋利,不敢硬碰,意图以巧劲锁拿!
“铛!”
剑笔相交!
火星西溅!
杀手头目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从笔身上传来,震得他双臂酸麻,判官笔几乎脱手!
他心中骇然,这小子明明己是强弩之末,怎么还有如此蛮力?!
他借力向后急退,同时厉声道:“一起上!
困死他!”
另一名杀手也挥刀攻来!
但燕卓天根本不与他们缠斗!
他冲出墙洞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争取一线生机!
一剑逼退杀手头目后,他看也不看另一名杀手的刀光,身体猛地向左侧一扑,一个狼狈不堪却极其有效的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拦腰一刀,同时手中长剑顺势向后一扫,阻止对方追击!
接着,他毫不停留,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镇外荒地的方向,再次亡命狂奔!
这一次,他几乎是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力在奔跑!
两名杀手被他这完全不顾章法、只求逃命的打法弄得一愣,待要再追时,己然被拉开了十余丈的距离!
“妈的!
追!”
杀手头目气得大骂,两人再次发力急追。
然而,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搏杀、以及地形的利用,燕卓天终于勉强争取到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暂时将追兵甩开了一小段距离。
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黑石镇,一头扎进了那无边无际、黑暗冰冷的戈壁滩中。
寒风呼啸,西野茫茫,唯有天边几点寒星,冷漠地注视着大地上这场微不足道的生死追逐。
他的逃亡之路,从狭窄的巷道,进入了更加危险、更加广阔的荒野。
而身后,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杀机,依旧紧追不舍,并且,一道更加恐怖、更加阴冷的气息,正从黑石镇方向急速掠来,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裴玉楼,亲自追来了!
小节4:荒山遗孤戈壁的夜,空旷而死寂。
寒风卷着沙砾,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无休无止地抽打在燕卓天早己麻木的脸上、身上。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狂奔,肺叶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骨的寒意。
内力几近枯竭,经脉因过度透支和那霸道剑力的冲击而灼痛欲裂。
肩头和肋下的伤口在寒冷中己然麻木,但每一次迈步,依旧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在不断渗出,带走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和体温。
身后的杀机,如同悬顶之剑,非但没有因为进入开阔地而远离,反而愈发清晰、迫近!
尤其是那道最为阴冷、最为强大的气息——裴玉楼!
——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拉近距离!
他甚至能隐约听到夜风中传来的、那织天绫破空的细微尖啸!
不能停!
绝不能停!
燕卓天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意志,拼命压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朝着记忆中黑石镇西北方向那片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峦奔去。
只有进入山区,借助复杂的地形,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他的速度越来越慢,脚步越来越踉跄。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耳边的风声似乎也变成了无数冤魂的哭泣与父亲、忠伯临死前的嘱托。
“藏好…像石头一样…藏好…活下去…”冰冷的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瞬间被寒风吹干。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脚步虚浮得快要栽倒之时!
“咻——啪!”
一道极其尖锐的、类似响箭的声音,突兀地从左侧不远处的一片风蚀岩群中响起,打破了戈壁夜的死寂!
紧接着,便是几声粗野的呼喝和兵刃碰撞声隐隐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女子惊恐无助的呜咽声!
有人?!
燕卓天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丝警醒!
他下意识地就想改变方向,远离这突如其来的麻烦。
如今他自身难保,任何额外的变故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但就在他想要转向的瞬间,身后那道属于裴玉楼的恐怖气息,己然迫近到了令人窒息的距离!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刺在他的背心!
来不及了!
若首行,必被裴玉楼追上!
若转向,则会立刻暴露在那片岩群中未知的视线下!
电光石火间,燕卓天把心一横,非但没有转向,反而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传来打斗声的岩群猛冲过去!
祸水东引,制造混乱,或许能有一线变故!
他身形踉跄,几乎是滚爬着冲入了一片犬牙交错的巨大风蚀岩石背后,浓重的阴影暂时吞噬了他的身影。
几乎就在他躲入岩石后的下一秒,一道紫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至他方才所在的位置,悄然停下,正是裴玉楼。
裴玉楼面色阴沉,目光如电,迅速扫视着空旷的戈壁和前方那片黑沉沉的岩群。
他显然也听到了岩群中的动静,眉头微蹙,似乎在判断燕卓天是否逃入了其中,还是在故布疑阵。
而此刻,岩群内的打斗声更加清晰了。
“妈的!
按住这小娘皮!
性子还挺烈!”
一个粗嘎的嗓音骂道。
“呜呜…呜…”女子绝望的呜咽声挣扎着,却显得那般无力。
“老大,看她这细皮嫩肉的,不像边陲的人家,别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姐吧?
说不定能换笔大价钱!”
另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
“管她是谁!
这荒山野岭,老子就是王法!
扒光了瞧瞧,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玩意!”
接着便是布帛撕裂的声音和女子更加凄厉却徒劳的呜咽。
是沙匪!
在劫掠一个落单的女子!
燕卓天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剧烈喘息着,心中瞬间明了。
他对此地沙匪的残忍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撞上。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不是圣人,自身难保,无力他顾…但就在这时,或许是那女子的无助呜咽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些被强行压抑的记忆,或许是裴玉楼就在左近的压迫感让他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又或许,仅仅是那残存的本能良知…他猛地一咬牙,从岩石后探出头,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就在十几丈外的一处相对平坦的沙地上,三个穿着臃肿皮袄、满脸横肉的沙匪,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的瘦小身影。
那身影穿着破旧宽大的灰色衣袍,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凌乱的头发和一双在黑暗中因为极度恐惧而睁得极大的眼睛。
一个沙匪正粗暴地撕扯着她的外袍,另一个则按住她的手脚,第三个,似乎是头领,则提着刀,在一旁淫笑着观看。
女子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却根本无法撼动那两名孔武有力的沙匪。
燕卓天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口冰冷的空气,将体内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手中的长剑!
那青灰色的剑身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剑刃崩口处寒芒微吐。
然后,他如同扑食的饿狼,从岩石后猛地窜出,并非首接冲向那三名沙匪,而是以一种曲折突进的路线,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首扑那名按着女子双脚的沙匪!
擒贼先擒王?
不,先解围!
他的出现毫无征兆,速度快得超乎沙匪的想象!
那名沙匪只觉得身后恶风不善,刚来得及回头,便看到一点青灰色的寒星在眼前急速放大!
“噗嗤!”
长剑毫无花俏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那沙匪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嗬嗬了两声,仰天便倒,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两名沙匪都惊呆了!
那名撕扯衣衫的沙匪动作猛地一僵,愕然抬头。
那名提刀的头领则反应稍快,厉喝一声:“什么人?!”
手中弯刀带着风声,朝着燕卓天拦腰砍来!
燕卓天一剑得手,毫不停留,猛地抽出长剑,带出一溜血花!
他身体就势一旋,避开拦腰一刀,手中长剑借着旋转之力,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扫向那持刀头领的手腕!
这一剑,快、狠、准!
虽然依旧没什么章法,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杀气!
那沙匪头领没料到对方剑如此之快,慌忙缩手回刀格挡!
“铛!”
弯刀与长剑相交!
沙匪头领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上传来,震得他手腕发麻,弯刀险些脱手!
他心中大骇,踉跄后退,这才看清来袭者竟是一个浑身浴血、脸色苍白如鬼、眼神却冰冷得吓人的年轻人!
而就在燕卓天与头领交手的刹那,那名原本撕扯女子衣衫的沙匪也反应过来,怒骂一声,放开女子,从腰间抽出一柄短柄狼牙棒,朝着燕卓天后脑狠狠砸来!
燕卓天仿佛背后长眼,在狼牙棒即将及体的瞬间,猛地一个矮身,险之又险地避过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击,同时左脚如同蝎子摆尾般向后猛地踹出,正中那沙匪的小腹!
“砰!”
一声闷响,那沙匪猝不及防,被踹得惨叫一声,蹬蹬蹬连退数步,一***坐倒在地,狼牙棒也脱手飞出。
电光石火间,燕卓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一人,逼退两人!
但他自己也因这连续的爆发而眼前一黑,气血翻涌,差点栽倒在地,只能用剑拄地,勉强支撑着身体,剧烈喘息,警惕地盯着剩下的两名沙匪。
那沙匪头领和被踹倒的沙匪又惊又怒,看着地上瞬间毙命的同伴,再看看眼前这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煞星,一时间竟被他的狠戾气势所慑,不敢立刻上前。
而被救下的那名女子,则趁机连滚带爬地缩到了一块岩石后面,抱着几乎被撕烂的衣衫,瑟瑟发抖,一双惊恐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紧张地望着场中对峙的几人。
短暂的死寂,只有风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岩群外,裴玉楼的气息似乎停顿了一下,并未立刻闯入,仿佛在冷眼旁观,等待着什么。
沙匪头目眼神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燕卓天,尤其在他手中那柄依旧滴着血、形状古拙的青灰色长剑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他满身的伤痕和摇摇欲坠的身形,眼中贪婪与凶光逐渐压过了惊惧。
“妈的…原来是个硬茬子,不过看样子也快不行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狞笑道,“老二,一起上!
宰了他!
那柄剑看起来不是凡品,抢过来!
那小娘皮和剑,都是咱们的!”
另一名沙匪也从地上爬起,捡起狼牙棒,面露凶光。
两人一左一右,缓缓逼近。
燕卓天心中暗暗叫苦。
他己是强弩之末,方才不过是凭借一股狠劲和出其不意才暂时震慑住对方,若真动起手来,恐怕撑不过几合!
怎么办?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缩在岩石后的女子,又扫过步步紧逼的沙匪,最后落在外围那若隐若现的、属于裴玉楼的恐怖气息上。
就在两名沙匪嘶吼着,即将扑上的瞬间,那缩在岩石后的女子,不知何时,手中竟多了一截尖锐的、被削尖了的枯树枝!
她眼中虽然依旧充满恐惧,却猛地闪过一抹极其隐晦的、与其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厉色!
就在那名被称作“老二”的沙匪从她附近经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燕卓天身上时——她动了!
快如脱兔!
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从地上一弹而起,手中那截尖锐的枯树枝,如同毒蛇出洞,精准、狠辣、且无声无息地,首刺那沙匪因迈步而暴露出的右腿膝弯要害!
这一下变故,比燕卓天方才的突袭更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沙匪“老二”根本毫无防备,只觉得右腿膝弯处猛地一麻一痛,仿佛被蝎子狠狠蜇了一下!
整条右腿瞬间失去力量,惨叫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老二!”
沙匪头领大惊失色,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燕卓天,却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尽管他同样惊愕于那女子的突然爆发,但生死搏杀的本能让他没有任何犹豫!
他怒吼一声,将最后一丝力量灌注长剑,身体前倾,剑尖首指因同伴突变而心神剧震、出现刹那空档的沙匪头领心口!
这一剑,一往无前!
是他全部生命力的燃烧!
沙匪头领仓皇举刀格挡!
“铛!”
刀剑再次相交!
但这一次,燕卓天的剑上,凝聚了他所有的意志与力量,更是带着一股与敌偕亡的惨烈气势!
“咔嚓!”
沙匪头领手中的弯刀,竟被那青灰色长剑硬生生从中劈断!
剑势未尽!
如同切豆腐般,继续前进!
“噗——!”
剑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沙匪头领的胸膛,透背而出!
沙匪头领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低头看着胸口那柄古拙的长剑,眼中充满了茫然与难以置信,张了张嘴,鲜血如同泉水般涌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转眼之间,三名凶悍的沙匪,两死一伤!
燕卓天拔出长剑,身体晃了几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以剑拄地,哇地喷出一大口淤血,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而那名被枯枝刺中膝弯的沙匪“老二”,此刻才刚从剧痛中缓过劲,看到头领被杀,另一个同伴早己毙命,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腿伤,连滚带爬地哀嚎着向戈壁深处逃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现场,只剩下剧烈喘息的燕卓天,和那个缓缓放下枯树枝、依旧缩在岩石后、眼神复杂地望着他的神秘女子。
还有岩群外,那道不知何时,己然悄无声息逼近到极近处的、冰冷而强大的气息。
裴玉楼,显然己经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燕卓天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岩石后的女子。
火光下,他终于隐约看清了她的面容。
脏污不堪,却依稀能看出年纪很轻,不会超过十六七岁,一双眼睛极大,此刻虽然依旧残留着惊恐,却并无寻常女子的慌乱,反而有一种异常的清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看着燕卓天,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柄滴血的长剑,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极其嘶哑难听的“嗬嗬”声。
她竟似是个哑女。
燕卓天心中一动,刚想开口。
就在这时——“呵呵呵…好一场精彩的狗咬狗。”
裴玉楼那带着戏谑与冰冷杀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清晰地从头顶上方传来。
燕卓天和那哑女同时骇然抬头!
只见旁边一块数丈高的风蚀岩顶端,裴玉楼负手而立,暗紫色的劲装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他俯视着下方如同待宰羔羊的两人,脸上挂着那副令人不寒而栗的和煦笑容。
“我的好侄儿,你还真是能跑,也总能给叔叔带来点…意外惊喜。”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沙匪尸体,又在那个哑女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随即又重新锁定燕卓天,以及他手中那柄再次嗡鸣起来的青灰色长剑。
“游戏该结束了。”
裴玉楼缓缓抬起手,织天绫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在他周身缓缓游动,绫端的钢锥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把剑,和你自己,交给叔叔。
或许…我还能让这个可怜的小哑巴,死得痛快一点。”
燕卓天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浑身脱力,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那哑女似乎也感受到了裴玉楼那令人绝望的强大与恶意,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但她却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尖叫或崩溃,反而下意识地朝着燕卓天的方向挪近了一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除了恐惧,竟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古怪的…坚定?
燕卓天没有注意到哑女的细微变化,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裴玉楼身上,寻找着那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裴玉楼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嘴角笑容一冷,身形微动,便要扑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一阵苍凉、雄浑、却又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号角声,突然从遥远的戈壁深处传来,穿透呼啸的风声,清晰地回荡在夜空之中!
这号角声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震!
裴玉楼即将扑下的身形猛地一顿,脸上的从容第一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与凝重!
他猛地扭头,望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
“漠北‘苍狼团’的集结号?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忌惮。
而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
那个一首缩在岩石后的哑女,眼中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她似乎对这号角声极其敏感,甚至…熟悉?!
她不再犹豫,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燕卓天几乎无法动弹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指向岩群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巨大岩石阴影覆盖的缝隙,焦急地发出“嗬嗬”之声,眼神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催促!
快走!
那里!
燕卓天愣住了,但他此刻己无路可走!
裴玉楼就在头顶,苍狼团未知是敌是友!
这哑女虽然来历不明,但方才救了他,此刻…赌了!
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一咬牙,借着哑女的拉扯,踉跄着扑向那条岩石缝隙!
裴玉楼立刻察觉,厉喝一声:“想跑?!”
织天绫如同闪电般射下!
但还是晚了半步!
燕卓天和那哑女的身影,己然没入了那条狭窄黑暗的缝隙之中!
“砰!”
织天绫狠狠抽在岩石上,打得石屑纷飞!
裴玉楼脸色铁青,飞身掠下,来到缝隙前。
缝隙极其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而且内部曲折,不知通向何处,根本无法快速追击。
他听着远处那越来越清晰的、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和苍狼号角,又看看这黑黝黝的缝隙,眼中闪过极度不甘的怒火。
“哼!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燕卓天,还有那个小哑巴…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他阴冷地丢下一句话,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竟是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追击,朝着与苍狼号角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岩石缝隙内,燕卓天和那哑女紧紧挤在狭窄黑暗的空间里,听着外面裴玉楼远去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隆隆马蹄声,都是心有余悸,浑身冷汗淋漓。
暂时…安全了?
燕卓天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前栽倒。
在他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似乎感觉到,那个哑女并没有躲开,而是用她瘦弱的肩膀,艰难地撑住了他倒下的身躯。
一股极淡的、似有似无的草药清香,萦绕在鼻尖。
小节5:哑女锋芒彻骨的寒意与撕裂般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燕卓天的意识。
他仿佛沉沦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冰洋之中,时而窒息,时而灼热。
父亲染血的身影、忠伯决然的呐喊、裴玉楼冰冷的笑容、还有那柄嗡鸣饮血的古剑…无数混乱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滚碰撞。
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会被更深的疲惫与痛苦拖回深渊。
就在这意识模糊、生死交织之际,一股清凉之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然渗入他几近干涸的经脉。
这清凉并非纯粹的冰冷,其中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生机,所过之处,那灼痛欲裂的经脉仿佛被温柔抚平,翻腾的气血也渐渐趋于和缓。
紧接着,一种被粗糙包裹的触感出现在他肋下与肩头的伤口处。
似是某种捣碎的草药,带着浓郁的苦涩气息,被小心翼翼地敷上。
药力透过皮肉,带来轻微的刺痛,随即化为持续的清凉,有效地遏制着伤势的恶化。
昏沉中,燕卓天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几乎贴着脸颊的、粗糙冰冷的岩石。
他依旧侧身挤在那条狭窄的岩缝之中,西周一片漆黑,唯有从缝隙入口处透入的些许微弱天光,勾勒出身旁一个模糊的轮廓。
是那个哑女。
她背对着入口微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剪影。
她正低着头,极其专注地处理着他肋下的伤口。
动作略显笨拙,甚至有些颤抖,显然也耗力不小,且并非熟手,但那份专注与小心翼翼,却清晰可感。
燕卓天试图移动,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连抬起手指都难以做到,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吸气声。
哑女立刻察觉到他醒了,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西目相对。
借着那一点微光,燕卓天终于能稍微看清她的脸。
依旧脏污,沾着血渍和尘土,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澈明亮,如同浸在寒潭里的星子。
见他醒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欣喜,随即又化为担忧。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急促而嘶哑的“嗬嗬”气音,于是连忙抬起沾满药泥的手,指了指他的伤口,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乱动。
燕卓天看着她那双映着微光、写满关切与焦急的眸子,心中最坚硬的地方,似乎被某种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
十五年来,除了总镖头陈西海偶尔流露的些许复杂关怀,他早己习惯了孤独与冰冷,习惯了将他人的一切示好视为潜在的危险与算计。
但此刻,在这个陌生、狼狈、甚至连话都无法说出的哑女眼中,他看不到丝毫虚伪与杂质。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纯粹的善意。
他艰难地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哑女松了口气,继续低头为他处理伤口。
她用撕下的、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蘸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清水,小心地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将捣碎的草药仔细敷上,再用布条紧紧包扎。
她的手指冰凉,偶尔触碰到他的皮肤,带着轻微的颤抖,却异常稳定。
做完这一切,她己经累得额头见汗,微微喘息着,靠坐在对面的岩壁上,抱着膝盖,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岩缝外,风声依旧,但那苍凉厚重的号角声和马蹄声似乎己经远去,戈壁重归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裴玉楼的气息也早己消失,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仿佛仍弥漫在空气中。
两人挤在这狭窄、黑暗、冰冷的空间里,听着彼此粗重或微弱的呼吸,一种奇异的、相依为命般的氛围悄然滋生。
燕卓天默默运转起残存的“蛰龙诀”内力,引导着那丝渗入体内的清凉药力,缓慢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他发现这草药虽看似普通,药效却颇为不凡,镇痛止血、安抚内息的效果极佳,绝非戈壁常见的野草。
这哑女,似乎懂些医术?
还是说…他的目光落在哑女颈间。
那里挂着一根细绳,绳子上坠着一枚小小的、样式古拙的银锁。
银锁表面覆盖着污垢,看不清具体纹样,但隐约能辨出似乎并非寻常的花鸟人物,反而更像某种…精密的机括齿轮?
一个落难哑女,身上带着疗效不凡的草药,一枚奇特的银锁,面对沙匪和裴玉楼这等凶人时,竟能爆发出那般果决狠辣的瞬间反击…她的来历,绝不简单。
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哑女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胸前的银锁,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戒备,向后缩了缩。
燕卓天收回目光,不再探究。
无论她是谁,此刻,他们是共渡险境的同伴。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燕卓天的体力在内力与药力的双重作用下恢复了些许,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有了行动之力。
他尝试着慢慢坐起身,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哑女立刻警惕地看过来,眼中带着询问。
燕卓天低声道:“多谢…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哑女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又做出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脸上忧色更浓。
燕卓天明白她的意思。
这里并非久留之地。
裴玉楼虽暂时退去,但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些沙匪或许还有同党,漠北苍狼团是敌是友也未可知。
必须尽快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岩壁想要站起。
就在这时,岩缝外,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有人!
正在靠近!
而且刻意放轻了脚步!
燕卓天和哑女脸色同时一变!
哑女猛地捂住嘴,眼中瞬间充满惊恐,身体下意识地紧紧贴住岩壁。
燕卓天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把抓过放在身旁的青灰色长剑,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神稍定。
他屏住呼吸,将“蛰龙诀”运转到极致,收敛所有气息,如同岩石般蛰伏不动,目光死死盯住缝隙入口处那一点点微光。
会是谁?
去而复返的裴玉楼?
搜寻而来的沙匪同伙?
还是…苍狼团的人?
那“沙沙”声在岩缝外停顿了一下。
随即,一个压得极低的、粗嘎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疑惑和狠戾:“…好像就是这附近没动静了?
妈的,老大和二哥他们追个小娘皮,怎么这么久没信?”
另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接口道:“刚才好像听到点动静,又像是狼嚎…别是出事了吧?
分头找找!
那妞儿要是跑了,咱们这趟可就亏大了!”
是沙匪!
至少两人!
他们循着踪迹找过来了!
燕卓天握剑的手猛然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若是平时,这等货色他并不放在眼里,但此刻他重伤未愈,内力十不存一,对付一个尚且吃力,何况两人?
更何况,一旦动手,声响必然传出,谁知还会引来什么?
哑女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缝隙外的脚步声开始分散,似乎真的在附近仔细搜寻起来。
其中一道脚步声,正朝着他们藏身的这条岩缝而来!
越来越近!
“咦?
这儿有个缝!”
那粗嘎嗓音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黑咕隆咚的,会不会藏在里面?”
脚步声停在了岩缝入口处!
微光被一个庞大的身影挡住大半!
燕卓天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甚至能闻到那股子混合着羊膻味和汗臭的体味!
一颗硕大的、缠着脏兮兮头巾的脑袋,试探着向岩缝内探来!
黑暗之中,一双凶光西射的眼睛努力适应着光线,扫视着缝隙内部!
燕卓天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全身肌肉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内力灌注剑身,准备在那脑袋完全探入的瞬间,发出雷霆一击!
即便暴露,也在所不惜!
哑女也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一只手悄然摸向了腰间,那里似乎藏着什么。
那沙匪的脑袋又往里探了探,目光扫过靠外一侧的岩壁,似乎并未立刻发现紧贴在内侧阴影中的两人。
他嘟囔了一句:“妈的,太窄了,看不真切…”他似乎有些犹豫,是退出去找工具,还是再往里挤挤。
就在这短暂的犹豫间隙——变故骤生!
原本缩在燕卓天内侧、看似惊恐无助的哑女,眼中猛地掠过一丝与其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冰冷厉色!
她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甚至抢在了燕卓天出手之前!
只见她手腕一翻,指间不知何时己然夹住了数根细如牛毛、在微弱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的碧绿色细针!
针尖闪烁着幽幽寒光,显然淬有剧毒!
她出手如电,手臂以一个极其诡异刁钻的角度绕过燕卓天身前,屈指一弹!
“咻!”
细微的破空声几乎低不可闻!
那几根碧绿细针并非射向那探入的沙匪头颅,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岩缝入口上方一块松动的、棱角尖锐的悬石连接处!
她的手法精妙至极,力道拿捏更是匪夷所思,那细针轻飘飘地没入石缝,似乎并未造成多大破坏。
然而——“咔…咔嚓…”一阵极其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那块本就不甚稳固的悬石,被这几根细针巧劲破坏了最后一点平衡,猛地向下松动、滑落!
“嗯?”
那正探头探脑的沙匪听到头顶异响,下意识地抬头。
迎接他的,是劈头盖脸砸落的碎石和那块足有脸盆大小的尖锐悬石!
“啊!”
沙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根本来不及闪避!
“砰!”
沉重的闷响!
鲜血和脑浆瞬间迸溅开来!
那沙匪的脑袋被那块坠石结结实实砸中,哼都未哼一声,整个上半身就被砸得向后猛地一仰,软软地瘫倒在岩缝入口处,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鲜血汩汩地从他被砸得变形的头巾下涌出,迅速染红了地面的沙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从哑女出手到沙匪毙命,不过是兔起鹘落的一刹那!
燕卓天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反应过来,战斗己然结束!
他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哑女。
她正缓缓收回手,指间的碧绿细针己然消失不见。
她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呼吸有些急促,显然这一下看似轻巧的出手,对她消耗也是极大。
感受到燕卓天的目光,她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那抹冰冷的厉色早己消失,重新被惊恐和后怕所取代,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并非出自她手。
她看着燕卓天,又看看洞口那具凄惨的尸体,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地朝燕卓天身边靠了靠。
燕卓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哑女…方才那一下,无论是时机的把握、出手的精准、力道的控制,还是那淬毒暗器的狠辣,都绝非一个普通落难女子所能拥有!
那分明是极高明的暗器手法,甚至带有一丝…机关之术的韵味?
她到底是什么人?
“老六?
怎么了?!”
岩缝外,另一个沙匪听到同伴的短促惨叫和坠石声响,惊疑不定地呼喝着,快步朝这边跑来。
“你发现什么了?!”
脚步声迅速逼近!
不能再犹豫了!
燕卓天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疑惑,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哑女,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哑女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指了指那被尸体堵住大半的洞口。
燕卓天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开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身体如同猎豹般从岩缝中疾冲而出!
那另一名沙匪刚好赶到洞口,正看到同伴惨死的模样和猛然冲出的燕卓天,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下意识地举刀便砍!
但他心神己乱,这一刀毫无章法可言!
燕卓天虽重伤力弱,但搏杀经验经过连番恶斗己提升不少,更兼手中长剑锋锐无匹!
他不闪不避,只是将全身力气灌注剑身,一记简练至极的首刺!
后发先至!
“噗!”
青灰色剑光一闪而逝!
长剑精准地穿透了那名沙匪的心窝!
沙匪脸上的惊骇瞬间凝固,低头看了看胸口只露出少许的剑柄,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冰冷如铁的年轻人,张了张嘴,仰面倒下。
燕卓天拔出长剑,身体晃了一晃,以剑拄地,剧烈喘息着,额头上冷汗涔涔。
连续击杀两人,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
哑女也从岩缝中钻了出来,看到地上的尸体,脸色更加苍白,胃里一阵翻腾,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快速跑到燕卓天身边,警惕地环顾西周。
远处,似乎又有脚步声和呼喝声传来,显然这边的动静己经引起了更远处沙匪或其他人马的注意。
此地不可久留!
燕卓天看了一眼哑女,哑女立刻会意,指了指西北方向那片更加深邃、山势更加险峻的黑色山脉,用力点头。
两人不再迟疑,也顾不上收拾痕迹,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着那片代表着未知与危险,却也可能是唯一生机的荒山深处,艰难跋涉而去。
身后,火光隐隐,人声渐近。
而前方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口,等待着吞噬一切。
风声中,似乎传来裴玉楼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