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尚书府东院偏厅。
晨雾未散,檐角铜铃轻响。
元宝宝睁开眼时,喉咙干得像被火烤过。
她躺在一张硬木榻上,身下褥子薄得能数清棉花层数。
藕荷色襦裙皱成一团,披帛滑落在地,双丫髻上的银铃随着呼吸微微晃动,发出细碎声响。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烫得厉害。
这不是她的宿舍。
也不是医院。
更不是她熬夜追的那本《庶女为后》的封面插图。
可眼前的一切又真实得可怕——雕花窗棂外是青灰屋瓦,案几上摆着粗瓷茶盏,墙角立着褪色屏风,画的是莲花出水。
她低头看自己纤细的手指,指甲修剪整齐,无名指上有一道浅疤,和她昨天吃泡面被锅边烫的那道一模一样。
她穿了。
穿进了那本她骂了三天三夜的烂尾宅斗文里,成了尚书府那个开场三天就病死的庶女元宝宝。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冰冷机械音:系统绑定中……检测到宿主生命值-5%,毒性来自茶水!
她猛地转头。
正前方,一名女子端坐于案前,身形单薄,眉眼如远山含雾,手中捧着一盏热茶。
茶雾升腾,在瓷面映出一张脸——苍白、瘦削、眼角微垂,正是她现在的模样。
那是柳娇娇,她的亲娘,原书里被诬陷私通、冻死冷宫的悲情女主。
而此刻,柳娇娇己将茶盏举至唇边。
元宝宝心跳骤停。
这茶有毒,书里写过,是元婉婉送来的“安神茶”,实则掺了慢性毒药,三日内发作,症状如风寒,太医都查不出。
原主就是喝了这杯茶,高烧不退,最后被说成“秽乱府邸、心虚自戕”。
她不能喊。
她刚醒,身份未稳,若突然开口警告,只会被当成疯癫赶去别院。
但她必须阻止。
元宝宝死死盯着柳娇娇,集中全部精神在心里大吼:“别喝!
茶有毒!
快放下!”
柳娇娇指尖忽然一颤。
那盏茶重重磕回案上,盖子跳起半寸,又落下,发出清脆一响。
元宝宝愣住。
她没指望真有用。
可柳娇娇确实停下了。
难道……她听得见?
来不及细想,她立刻继续默念:“有人要害你!
是元婉婉送来的茶叶!
别让她再靠近这茶!”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环佩叮当声。
脚步轻盈,由远及近,带着一股甜腻香气先一步飘了进来。
来人是元婉婉,尚书府嫡女,十七岁,柳娇娇的继女,也是这出毒茶局的幕后黑手。
身形丰腴,杏眼高鼻,今日穿了件大红色襦裙,金步摇缀在发间,走一步晃三下,像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她的身份。
她脸上挂着笑,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母亲今日气色好多了,可是昨夜睡得安稳?”
元宝宝在心里冷笑:“这演技不去拍戏真是可惜。”
元婉婉径首走向茶案,伸手便要去接那盏茶:“这安神茶是我亲手调配的,母亲若觉得苦,我替您尝一口,也好知道分量。”
这是逼柳娇娇喝下去的套路。
古代礼法讲究嫡庶之别,庶母不能轻易拒绝嫡女“孝心”,否则便是失德。
一旦她推拒,元婉婉便可当场哭诉“庶母不领嫡女情分”,传出去名声尽毁。
元宝宝心头一紧,再次对柳娇娇疾呼:“她要碰茶!
别让她拿走!
这是她的局!”
柳娇娇眼神微变。
就在元婉婉指尖即将触到茶盏的瞬间,她抢先一步将茶盏抓回,冷冷道:“婉婉昨日送我的茶叶倒是香甜。”
语气平静,却带着试探。
元婉婉脚步一顿,脸上笑意僵住。
她没料到柳娇娇会拒绝饮用,更没想到对方竟主动提起茶叶来源。
厅内气氛骤然凝滞。
元宝宝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她看着柳娇娇的手紧紧扣着茶盏,指节泛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开始怀疑——刚才那声“别喝”,柳娇娇真的听见了?
不然为何反应如此精准?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在心里输出:“妈!
你听得见我吧?
听得见就眨眨眼!
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要是得逞,你死,我也活不成!
这届古人不行,能不能给点反应?”
柳娇娇没眨眼。
但她把茶盏推到了案角,离元婉婉更远了些。
元宝宝松了半口气。
可危机远未解除。
元婉婉很快恢复镇定,帕子掩唇,轻声道:“母亲莫非是不信我?
这茶叶是从母亲最爱的南岭运来的,我特意托人寻了三个月才得一批,怎会有假?”
她说着又要上前。
元宝宝迅速回忆古代礼法规矩。
按品级,庶母确实难以正面拒接嫡女“孝敬”,但若有正当理由,尚可周旋。
她立刻在心里提醒:“病体不宜饮外物!
就说身子不适,不能乱用东西!”
柳娇娇似有所感,忽然轻咳两声,抬手抚胸:“身子还不稳,太医叮嘱过,近日饮食需格外谨慎。
这茶……先搁着吧。”
元婉婉脸色微变。
她没想到柳娇娇会以“医嘱”为由推脱。
按理说,一个不受宠的妾室,哪敢拿太医的话压嫡女?
可偏偏这话从柳娇娇嘴里说出来,竟有几分底气。
她站在原地,环佩不再作响,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
元宝宝悄悄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场毒茶局暂时被拖住了。
但胜负未分。
茶还在,证据未毁,元婉婉也没走。
她坐在角落,手指悄悄摸向袖中藏的小瓷瓶——那是她醒来后在妆匣里翻到的辣椒水,加了花椒、茱萸和一点硝石,喷出去至少能让人生疼流泪。
虽不能杀人,但若真到了最坏的地步,她拼着暴露也要保住柳娇娇。
柳娇娇仍坐在主位,手按茶盏,目光沉静地看着元婉婉。
元婉婉立在厅中,笑容早己褪去,只余下一丝阴翳藏在眼底。
三人谁都没动。
窗外铜铃又响了一声。
元宝宝盯着那盏茶,心想:这开局也太***了。
她不过是熬夜追个小说,怎么一睁眼就得玩命?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别怪她不讲武德。
这具身体是她的,命也是她的。
谁想让她娘死,就得问问她答不答应。
她不动声色地将小瓷瓶攥得更紧了些。
只要茶还在,戏就没唱完。
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