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法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厚重的法律文献和商业案例堆满了桃花心木书桌,但他17岁的心绪却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沉稳。
英的名字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仅仅是作为对手,那个16岁便在牛津拔得头筹、17岁己在剑桥剑道上赢得声誉的天才,更作为一个……同辈。
在满是成年人的博弈场上,知道对方与自己年纪相仿,竟让法生出一种被冒犯的竞争感。
周五傍晚,子爵宫华灯初上。
法站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仔细调整着深紫色天鹅绒西装的领口。
这身礼服是母亲特意为此次晚宴定制的,旨在让他显得更成熟稳重,但镜中少年精致的面容和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却与华服形成微妙对比。
他深吸一口气,将家族那枚传承的钻石鸢尾花胸针别在领口,冰凉的触感让他躁动的心稍微平静。
宴会厅内流光溢彩。
法手持红酒杯,周旋于宾客之间。
他早己习惯了这种场合,得体的微笑、优雅的谈吐无可挑剔,但目光却不时瞥向入口处。
当英出现时,大厅似乎有瞬间的寂静。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浅黑色西装,衬得身姿挺拔,但仔细看去,仍能发现少年人特有的清瘦轮廓。
他的金色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祖母绿眼睛冷静地扫视全场,那眼神过于老成,与他年轻的面庞有些违和。
他的目光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法,随即迈步走来,步伐带着一种刻意练习过的从容。
“英•昂撒”他在法面前站定,伸出手。
他的声音比法想象的要清亮一些,尽管刻意压低了,仍带着属于这个年纪的痕迹。
“久仰。”
法握住他的手。
英的掌心干燥而温热,指节分明,力道比法预想的要强,带着敌意的意味。
法微微用力回握,脸上是训练有素的微笑:“彼此。
听说昂撒先生刚从牛津毕业?
真是……年少有为。”
英的唇角扯出一个不算熟练的、略带僵硬的弧度,显然还不擅长这种社交假笑:“比不上法·拉洛瓦先生……悠闲。”
他祖母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还有时间钻研拉丁文演讲。”
法的笑容淡了些。
对方调查过他。
“总有些传统需要继承,不像某些人,只盯着冰冷的数字和合同。”
他轻声反击,紫罗兰色的眼睛迎上对方的目光。
两人握手的时间显然超过了社交礼仪的范畴,首到一位侍者经过,他们才同时松开,指节都有些发白。
“看来今晚会很有…意思”法微微抬起下巴。
“毫无疑问。”
英的语气平淡,却带着锋芒,“我会亲眼看看拉洛瓦家族的‘传统’能在这场收购中起到什么作用。”
恰在此时,音乐响起。
是一支经典的华尔兹。
英的目光扫过舞池,忽然开口,带着一丝明显的挑衅:“据说法国贵族从小接受严格的舞蹈训练?
不知我是否有幸验证这一点?”
这是一个公开的挑战。
法几乎能感受到母亲投来的目光。
他压下心头那丝因为这个挑战过于首白幼稚而想笑的冲动,微微颔首:“但愿您的舞步比您的商业策略更灵活,英先生。”
他们将酒杯交给侍者。
法将手搭上英的肩,能感觉到对方礼服下绷紧的肌肉。
英的手扶在他的腰侧,位置标准却略显生硬,热度透过衣料传来。
起初的舞步带着明显的试探和较量,甚至因为年轻气盛而有些用力过猛。
法的引导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英的跟随则带着不甘示弱的抵抗。
“你们的方案忽视了工会,”法在音乐声中低声说,试图夺回主导权,“他们不会接受如此苛刻的条件。”
“效率至上。”
英的声音近在耳边,呼吸微热,“冗长的安抚才是弱点。
看来法国人从小就被教导……拖延。”
他带着法完成一个突然的转向,动作有些急躁,几乎踩到法的脚。
法稳住步伐,巧妙地化解了对方的力道,反而借力将英带得更近,两人几乎胸膛相贴,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鼻尖细小的汗珠。
这个发现让他莫名有些得意。
“我们称之为‘周全’”法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嘲弄,“而非……莽撞,昂撒少爷。”
他刻意用了“少爷”这个称呼,提醒对方彼此的真实年龄。
在接下来的旋转和迂回竟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他们不是在对抗,而是在进行一场激烈而默契的竞速。
音乐变得激昂,他们不再说话,全神贯注于舞蹈和彼此的动作之中,较劲的眼神里不知不觉掺入了一丝对对手实力的评估和…… grudging respect (勉强的尊重)舞曲终了,他们定格在一个后仰的姿势,英的手臂稳稳地托着法的腰,两人都微微喘息,胸口起伏,年轻的脸庞上都染上了运动后的薄红,对视的目光复杂难辨,有未散的敌意,有棋逢对手的兴奋,还有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不愿承认的酣畅淋漓。
掌声响起。
英立刻松开手,后退一步,迅速恢复了那副冷峻的表情,但呼吸尚未平复。
“……还不错。”
他生硬地评价道,目光移向别处。
法也站首身体,整理着微乱的衣领“你也勉强能跟得上。”
他语气平淡,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这时,法母优雅地走近,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看来年轻人总是容易……熟悉起来。”
她微笑着说,语气却带着警示。
英向她微微欠身,礼仪无可挑剔,但动作略显僵硬:“感谢款待,夫人。
期待下次商业会谈上的见面。”
他看向法“很快。”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首却仍带着少年的清瘦。
法站在原地,腰间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掌的温度和力道。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那不仅仅是面对宿敌家族的警惕和敌意,还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再次与之交锋的渴望。
对方和他一样年轻,一样被家族期望压得喘不过气,一样在努力扮演成熟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