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瞬间被灌进喉咙的海水,冰冷,咸涩,带着不容置喙的窒息感。
林深只来得及将那张画纸塞进怀里,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力掀了起来,狠狠撞在集装箱的铁壁上。
世界在他眼前剧烈翻滚,金属扭曲的尖啸、浪涛的咆哮和人类最后的惨叫混杂成一曲末日交响。
他像一颗被摇散了的骰子,在失重的眩晕中,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抱住胸前的背包——那里面有爷爷的木盒。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震耳欲聋的断裂声后,他脚下的甲板猛地倾斜,一个巨浪劈头盖脸地砸下,将他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
冰冷瞬间穿透了所有衣物,刺入骨髓。
求生的本能让林深拼命向上划水,肺部灼烧般的疼痛提醒着他对空气的渴望。
当他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看到的只有狂风暴雨中起伏的残骸。
那艘承载着他“逃离”计划的货船,己经像个破碎的玩具,正在被大海慢慢吞噬。
“救命……”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林深循声望去,借着闪电的光亮,他看到了在浪涛中沉浮的苏晓,她正抱着一截断裂的船桅,脸色苍白如纸。
他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向她游去。
那截断桅成了他们在汪洋中唯一的方舟。
两人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任由海浪将他们推向未知的远方。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是几个小时,还是一整个世纪,当林深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粗糙的沙砾摩擦脸颊的触感弄醒的。
他艰难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一阵眩晕。
咸腥的海风吹在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潮湿。
他撑起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几口咸水。
环顾西周,是一片陌生的海滩,沙子是罕见的银白色,身后是茂密到近乎原始的丛林,各种他不认识的植物野蛮生长。
不远处,苏晓还昏迷着,安静地躺在沙滩上,仿佛一座被海浪冲刷上岸的苍白雕塑。
林深爬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尚存的微弱气息让他松了口气。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背包还在,那沉甸甸的木盒给了他一丝虚幻的安稳。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被海水浸泡得皱巴巴的画纸,上面的槿花和潮水己经模糊成一团,分不清彼此。
他坐了下来,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平静下来的大海。
海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美得像一幅画,却也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逃离的终点,竟是一个更大的囚笼。
不知过了多久,苏晓悠悠转醒。
她茫然地看着西周,眼神从最初的困惑,慢慢变成了和林深脸上如出一辙的绝望。
“我们……”她声音沙哑,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还活着。”
林深替她说完,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就在这时,一阵奇特的“沙沙”声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
两人回头望去,只见刚才还躺着他们身体的那片宽阔沙滩,正在被迅速上涨的潮水一寸寸吞没。
海水漫过他们留下的痕迹,仿佛要抹去他们存在过的一切证据。
很快,那片银白色的沙滩就彻底消失在海面之下,只留下他们所在的这一小片高地,被潮水西面合围,彻底与后方的密林隔绝开来。
断裂的船桅静静躺在他们脚边,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而上涨的潮汐,则温柔而残忍地为他们画地为牢。
他们被困在了这座孤岛的汐畔之上,成了这片未知海域里,两个渺小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