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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再等等,等种子种下

发表时间: 2025-10-08
晨露还凝在草叶尖上时,沈砚之就醒了。

他是被灶间传来的轻响弄醒的。

睁开眼,炕上己经空了,陆清辞的身影正映在灶边的晨光里,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动作轻缓地添着柴火。

锅里飘出淡淡的草药香,混着米粥的清甜,比前几日的野菜汤好闻太多。

“你怎么起这么早?”

沈砚之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他记得昨晚陆清辞还咳嗽了两声,原以为对方会多睡会儿。

陆清辞回过头,眼底带着点刚醒的倦意,脸色却比昨天又好了些,唇上也有了点浅粉:“听着你翻身的动静,想着你今天要开垦荒地,提前煮点粥垫肚子。”

他掀开锅盖,用木勺搅了搅锅里的粥,“还放了点之前挖的蒲公英根,能清热,你昨天在太阳下晒了半天,喝着舒服。”

沈砚之走到灶边,弯腰看了看锅里的粥。

米粒熬得软烂,蒲公英根切得细碎,浮在粥面上,看着就暖胃。

他心里软了软,又想起昨天傍晚的事——当时他蹲在田埂上规划开垦的范围,随口说了句“要是有把好锄头就好了”,陆清辞没接话,只站在旁边看着,没想到对方记在了心里。

“粥还要等会儿,你先洗漱。”

陆清辞把木勺放回锅里,转身从屋角拎过一个陶罐,“我早上去溪边挑了水,晒了会儿,不凉。”

沈砚之接过陶罐,指尖碰到罐沿,温温的正好。

他走到屋外,晨光己经漫过山头,把山林染成了淡金色。

屋前的空地上,陆清辞不知什么时候铺了层干草,还把昨天修补屋顶剩下的树枝归拢到了一边,连他随手放在门槛边的短斧,都被擦去了泥污,斧刃在晨光里闪着亮。

他洗漱完回来时,粥己经盛好了。

两碗粥放在石头搭的简易灶台上,旁边还有一小碟腌菜——是陆清辞用昨天采的野芥菜做的,撒了点盐,脆生生的。

“你什么时候会做腌菜?”

沈砚之拿起碗,喝了口粥。

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得胃里舒服极了,连带着浑身的困意都散了。

“以前家里有厨娘做,看了几眼就记下来了。”

陆清辞端起自己的碗,小口喝着粥,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昨天见你吃麦饼咽得费劲,想着做点腌菜能下饭。”

沈砚之没再追问。

他知道陆清辞以前是公子哥,家里的厨娘肯定手艺好,可对方能把“看了几眼”的东西做出来,还做得有模有样,倒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就像前几天,他随口说屋角的霉味重,第二天就发现陆清辞在窗台上摆了几株晒干的艾草,霉味果然淡了不少——当时他只当是对方运气好,现在想来,或许不是运气。

吃完饭,沈砚之扛起锄头准备去开垦荒地。

陆清辞也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个竹篮,里面放着水壶和之前摘的野山楂。

“我跟你去看看,要是累了,你就歇会儿喝口水。”

陆清辞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锄头上,“这锄头有点钝了,要不要磨一磨?”

沈砚之愣了愣,低头看了看锄头。

确实,刃口上有不少缺口,是之前在镇上买的旧锄头,用了快半年,早就该磨了。

他昨天随口提了句,自己都忘了,陆清辞却记着。

“不用了,先凑合用着,等晚上回来再磨。”

沈砚之笑了笑,扛起锄头往荒地走,“你就在旁边看着,别累着。”

陆清辞没反驳,提着竹篮跟在他身后。

荒地就在屋前不远,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草茎坚韧,得用锄头才能挖断。

沈砚之抡起锄头,狠狠砸进草丛里,“咔”的一声,杂草被连根挖起。

他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一小块空地,额角很快渗出了汗。

陆清辞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没闲着。

他把竹篮里的野山楂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放在旁边的草叶上,又拿起水壶,倒了点水在盖子里,放在沈砚之能随手拿到的地方。

做完这些,他的目光落在了荒地边缘——那里靠近山涧,草长得格外茂盛,土也比其他地方松软。

“砚之,”他忽然开口,“那边的土是不是太湿了?”

沈砚之停下动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确实,靠近山涧的地方,土色比其他地方深,用锄头挖一下,能看到湿泥。

他之前只想着这里离水源近,浇水方便,倒没考虑到湿度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

沈砚之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土,果然黏手。

“以前家里田庄的管家说过,玉米怕涝,要是种在太湿的地方,根会烂。”

陆清辞也走过来,蹲在他身边,手指轻轻碰了碰土面,“你看这里的草,比其他地方长得高,说明下面的水多,得把土翻松了晒几天,再挖条沟排水。”

沈砚之心里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陆清辞只是个不懂农事的公子哥,没想到对方还知道这些。

他抬头看向陆清辞,对方的侧脸在晨光里很柔和,眼睫垂着,认真地看着地面,一点也不像在随口胡说。

“你懂的还挺多。”

沈砚之笑了笑,心里的疑惑又深了点——之前陆清辞提醒他蘑菇有毒、草丛有蛇蜕,现在又能说出玉米怕涝,这些真的只是“看厨娘做腌菜听管家说”就能记住的吗?

陆清辞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疑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也是碰巧记得。

你先挖排水沟吧,我去溪边看看,能不能找块平整的石头,给你磨锄头。”

没等沈砚之回应,他就提着竹篮往溪边走了。

脚步看起来还是有些轻缓,却比前几天稳了不少,走在高低不平的小路上,也没像之前那样需要扶着树,反而走得很稳,甚至还能避开路边的荆棘。

沈砚之看着他的背影,觉得陆清辞不仅记性好,聪明,还会观察他人所需,他人真好。

他拿起锄头,开始按照陆清辞说的,在荒地边缘挖排水沟。

沟不用太深,只要能把多余的水引到山涧里就行。

太阳渐渐升高,晨露被晒干了,气温也上来了。

沈砚之挖了快一个时辰,终于把排水沟挖好了。

他首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腰都快酸了。

刚想拿水壶喝水,就看到陆清辞提着竹篮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块扁平的石头,石头上沾着点泥。

“找到块磨刀石,你试试。”

陆清辞把石头放在地上,又从竹篮里拿出块粗布,“我在上面磨了磨,应该能用。”

沈砚之走过去,拿起石头看了看。

石头表面很平整,边缘也被磨光滑了,确实是块不错的磨刀石。

他把锄头放在石头上,倒了点水,开始磨刀。

陆清辞坐在旁边,帮他拿着水壶,时不时往石头上倒点水,两人配合得很默契。

“对了,”陆清辞忽然开口,“我刚才在溪边看到有鱼,不大,但是挺多的。

等你忙完,咱们可以编个渔网,晚上煮鱼汤喝。”

“好啊。”

沈砚之应着,心里却忽然想起昨天的事——当时他被野猪追赶,眼看就要撞上树,陆清辞突然冲过来,拉着他往旁边躲。

那时候他只觉得对方力气很大,现在想来,陆清辞的动作很快,拉着他躲的时候,还顺便把旁边的树枝拨到了一边,避免他被划伤。

磨完锄头,沈砚之继续开垦荒地。

陆清辞坐在旁边,没再说话,只是偶尔会提醒他歇会儿。

快到中午的时候,沈砚之终于清理完了一半的荒地,累得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

“先歇会儿吧,吃点东西。”

陆清辞递过水壶,又把草叶上的野山楂递给他,“这个酸甜,能解乏。”

沈砚之接过野山楂,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确实舒服多了。

他坐在石头上,看着陆清辞收拾东西——对方把水壶盖盖好,把竹篮里的空布叠好,动作有条不紊,甚至还把他扔在地上的杂草归拢到了一起,说“等晒干了能当柴烧”。

“清辞,”沈砚之忽然开口,“你以前在家里,也会学习种田吗?”

陆清辞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温和:“之前年纪小的时候,喜欢和家里的管事到处玩,就学会了一些。”

他笑了笑,“现在还真多亏了那时候的自己。”

沈砚之看着他的笑,心里却感到一丝难过。

之前是十指不染阳春水的公子,现在却要做那么多,不过看着陆清辞眼里的笑意,己经没有见面时充满无力和死志。

中午的太阳很晒,两人没再继续干活,回到屋里休息。

陆清辞煮了点野菜汤,还把剩下的麦饼掰碎了放进去,煮成了糊糊,比干吃麦饼舒服多了。

吃完饭,沈砚之靠在墙上打盹,陆清辞则坐在窗边,看着远处荒地变得平坦,忍不住拿出本子想把这个画面,记录下来。

沈砚之没睡着,眯着眼睛看着陆清辞的背影。

对方的手指很修长,握着笔的姿势很好看,在粗糙的纸上写着什么,偶尔会停下来,皱着眉头思考片刻,然后又继续写。

他很好奇陆清辞在写什么,却没好意思过去看。

过了一会儿,陆清辞放下笔,转过身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沈砚之有些尴尬,赶紧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陆清辞没说话,只是轻轻起身,走到他身边,把自己的薄被拿过来,盖在了他的身上。

沈砚之能感觉到身上的暖意,还有薄被上淡淡的草药香。

他心里软了软,悄悄睁开一条缝,看到陆清辞又走回窗边,拿起记账本,继续写写画画。

阳光落在对方的身上,柔和得像层光晕,让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下午,两人又去了荒地。

沈砚之继续开垦,陆清辞则在旁边帮忙清理杂草。

夕阳西下的时候,荒地终于清理得差不多了。

沈砚之看着翻松的土地,心里很是满足。

陆清辞走过来,递过水壶:“今天辛苦了,晚上咱们编渔网,明天就能去溪边捕鱼了。”

“好。”

沈砚之接过水壶,喝了口水,看着陆清辞的侧脸。

对方的脸上带着点笑意,眼底映着夕阳的光,看起来很温暖。

他没有提离开,好像感觉有人一起做事会比一个人开心,突然觉得为啥父母不给自己生个兄弟姐妹,不过看着陆清辞,想着要不和他结拜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

回到屋里,两人吃过晚饭,就坐在灶边编渔网。

陆清辞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些结实的藤蔓,还教沈砚之怎么编才能更结实。

他的手指很灵活,藤蔓在他手里很快就变成了网眼均匀的渔网,比沈砚之编的好看多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会?”

沈砚之看着他手里的渔网,忍不住问。

“以前在书上看过,试着编过一次。”

陆清辞笑了笑,继续编着渔网,“没想到现在还能用上。”

沈砚之没再说话,只是跟着他的动作,慢慢编着。

灶里的柴火跳动着,映着两人的身影,屋里很安静,只有藤蔓摩擦的轻响。

沈砚之看着陆清辞专注的侧脸,心里感叹到,果然聪明的人学啥都快。

夜深了,渔网终于编好了。

两人把渔网挂在屋角,准备明天去溪边捕鱼。

沈砚之躺在干草上,很快就睡着了。

陆清辞躺在炕上,却没睡着。

他看着屋顶的破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他该离开了,否则只会让沈晏之处于危险之中,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觉得再回到之前一个人的逃生,好像很孤独。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干草上沈砚之的身影。

对方睡得很熟,呼吸均匀。

陆清辞的心里软了软,默默在心里说:再等等,等我陪你种下种子,就是我必须要离开的时候。

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

屋里的两人,各怀心思,一个在期待,一个在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