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太足，我缩在工位里搓了搓胳膊。
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跳到十点半，隔壁组的王姐己经收拾好包，经过我座位时探头：“鹰览还没走？
小慧等你吃饭吧？”
我应了声，手指无意识地刷新着股票账户页面。
XX股份停在34.5元，浮盈稳稳停在十五万。
手机屏幕亮起，是小慧发来的视频邀请，我点了拒绝——她今天加班，说要晚些回。
“鹰览，发什么呆呢？”
头顶突然炸响老王的大嗓门。
我抬头，见他腆着肚子挤过来，藏青西装被撑得紧绷绷，领带歪在锁骨旁，手里晃着个牛皮纸袋，“跟你说个大事儿！”
老王是我们部门的老同事，西十岁出头，在市场部管渠道，平时最爱聊股票。
上回见他还说“炒股不如买基金”，现在倒成了“跟庄高手”。
“你听说没？
我上周跟了个游资庄家，赚了十万！”
他把牛皮纸袋拍在我桌上，里面的交割单哗啦散出来，“你看，这票叫‘天楚科技’，我从二十块跟到三十八，十个交易日，翻了近一倍！”
我扫了眼交割单，密密麻麻的红柱子像把火。
老王的手指点着屏幕：“这庄家手法狠，先低位吸筹，再拉三个涨停试盘，我通过龙虎榜看出是‘章盟主’的马甲，果断全仓杀进去……章盟主？”
我听说过这号游资大佬，专做短线打板，风格凶悍。
“可不是！”
老王唾沫横飞，“我有个朋友在中信证券做经纪，偷偷给我透了庄家的动向。
你看我这收益——”他翻开牛皮纸袋，抽出张银行流水，“十万块，纯利润！”
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敲键盘声突然静了。
斜对角的实习生小陆探过头：“王哥，您这跟庄也太神了吧？”
老王翘起二郎腿：“这算啥？
我去年跟‘赵老哥’做新能源，三个月翻了三倍！”
他突然凑近我，压低声音，“你知道我为啥能赚？
就靠‘跟对人’。
庄家吃肉，我喝汤；庄家砸盘，我提前跑。”
我盯着他西装口袋里露出的金链子，突然想起自己账户里的十五万浮盈。
那点钱在老王这儿，连零头都不够。
“你……你投了多少？”
***巴巴地问。
“不多，三十万。”
老王满不在乎，“十万赚十万，收益率百分之三百！”
我喉咙发紧。
我的账户里有三十万本金，要是按这个收益率……可老张说过“别贪心，见好就收”，小慧也总念叨“够首付就行”。
“鹰览，你账户多少了？”
老王突然问，“上回看你晒过持仓，XX股份涨得不错吧？”
我心跳漏了一拍。
账户里的浮盈是十五万，可我全仓押注，万一回调……“还……还行，赚了点。”
我含糊道。
老王“哼”了一声：“赚了点？
我跟你说的‘天楚科技’，你没跟？”
我摇头。
“可惜了！”
老王拍大腿，“这票下周还要冲西十五！
我跟庄家确认过，有重组预期，最少三个板！”
他掏出手机，打开个加密聊天群，“你看，这是庄家的操盘群，消息绝对靠谱。”
屏幕上，群聊记录里全是“老师主力拉升”之类的词。
老王的头像在群里闪：“老师，我跟了，等您的指令。”
“要不……”我鬼使神差开口，“你也帮我问问？
我想试试。”
老王眼睛一亮：“行啊！
不过得交咨询费，庄家那边要抽点的。”
“多少？”
“五千。”
他伸出五根手指，“保证你跟上节奏，至少一个板！”
我盯着他油光发亮的脑门，突然想起开户那天，老张说“内部消息”不要钱。
可现在，连“跟庄”都要交咨询费了。
“行。”
我咬咬牙，“转你微信。”
老王收了钱，拍我肩膀：“明天开盘前，我把代码发你。
记住，听指挥，别瞎操作！”
下班路上，我攥着手机，账户里的XX股份还在涨，可我满脑子都是“天楚科技”。
老王的牛皮纸袋里掉出张名片，印着“私募基金渠道经理”，我弯腰捡起来，背后写着“年化收益50%起”。
回到家，小慧在厨房热饭。
我盯着餐桌上的购房合同，突然说：“我今天跟同事聊了只票，可能能多赚点。”
小慧擦手过来：“不是说见好就收吗？”
“就试试。”
我把老王的交割单给她看，“他跟庄赚了十万，我跟他操作，说不定能提前把装修钱凑齐。”
小慧皱眉：“又是‘跟庄’？
你懂什么是庄家吗？
万一被割了怎么办？”
“老王说他有内部消息。”
我哄她，“就投五万，亏了就当交学费。”
小慧叹气：“随你吧。”
夜里十一点，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手机屏幕亮起，是老王的微信：“明天九点，代码发你，记得挂单。”
我打开股票账户，XX股份的浮盈停在十五万，可我总觉得不够。
老王的十万收益像根刺，扎得我心痒痒。
凌晨一点，我还没睡着。
翻出三年前的租房合同，那时候月租三千，现在涨到六千；翻出小慧的体检报告，医生说她颈椎不好，得换张好床垫；翻出装修公司的报价单，简装都要十万……“必须多赚点。”
我对着天花板喃喃。
老王的代码发来：“天楚科技，代码30XXXX，开盘价挂单，全仓杀入。”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买入”键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在账户余额上——三十万，够不够？
“管他呢！”
我一咬牙，点了买入。
成交提示跳出来时，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持仓里多了五千手天楚科技，成本价29.8元，市值149000元。
那一夜，我失眠了。
凌晨三点，我爬起来看美股。
纳斯达克涨了，A50期指也涨了，可天楚科技的股吧里，有人喊“庄家出货了”，有人说“明天必涨停”。
五点，我实在撑不住，倒在床上。
迷迷糊糊中，听见手机震动。
是小慧的消息：“醒了？
早餐想吃包子还是粥？”
我回：“包子。”
又补了句：“今天股票可能涨。”
她回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可我知道，这不是加油，是赌博。
上午九点，天楚科技开盘首接拉涨停。
我盯着账户，浮盈一万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老王在群里发红包：“兄弟们，首战告捷！”
我抢了最大的那个，二十八块八。
中午吃饭，老王凑过来：“怎么样？
没亏吧？”
“赚了一万五。”
我得意，“你这消息靠谱。”
他拍我肩膀：“这才刚开始。
下周还有第二波，跟着我，保你翻倍！”
下午收盘，天楚科技继续涨停。
账户浮盈三万，总资产变成三十三万。
我给小慧发消息：“今天赚了三万。”
她回：“够买床垫了。”
可我没告诉她，我己经把装修预算从十万提到了十五万。
晚上，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
老王的影子在眼前晃，他说“跟对人”，说“庄家吃肉我喝汤”，可我突然想起开户那天，大厅里的大屏幕写着“投资有风险”。
现在，风险像团雾，笼罩着我。
但我不管。
毕竟，赚钱的滋味太好了。
我闭上眼，听见窗外的蝉鸣。
这个夏天，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章末注：股市中最隐秘的收割链条——普通人因“不想落后”而入局，最终沦为庄家的“接盘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