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将青石镇的青石板路染成橘红色。
李九乌踩着斑驳的光影，鼻尖微微翕动，循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在街巷间穿行。
他腰间的小鼎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偶尔溅出一两滴残存的茶汤，落在地上便绽开一朵朵晶莹的小花。
"应该就是这儿了......"李九乌在一处十字路口停下脚步，眼睛一亮。
路口西北角，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块光滑的青石板。
老人左手持铜勺，右手执竹签，正将熬得金黄的糖稀倾倒在石板上，手腕轻转间，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己然成形。
"妙啊！
"李九乌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摊前，蹲下身盯着那糖凤凰首瞧，"老丈，这手艺绝了！
"老人抬头见是个面生的少年，笑出一脸褶子："小哥好眼力。
老汉我做糖画五十年，这凤凰是拿手绝活。
"说着用竹签将糖画轻轻挑起，递过来，"三文钱一个。
"李九乌伸手往怀里一摸，突然僵住了——他刚从混沌中苏醒，哪来的凡间银钱？
"这个......"他讪讪地缩回手，"能赊账不？
我明天......""去去去！
"老人脸色立刻变了，"年纪轻轻不学好，想吃白食？
"李九乌正发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街角转出一队人马，当先是个身着丹红色道袍的中年修士，胸前绣着个金光闪闪的丹炉图案。
十余名弟子簇拥着他，每人手里都捧着个精致的玉盒。
"金丹宗施药！
"有路人惊呼，"是莫长老亲自来了！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男女老少纷纷涌向那队修士，转眼间就将糖画摊挤到了外围。
李九乌被人流裹挟着退到墙根，眼睁睁看着那金丹宗长老在街心摆开阵势。
"肃静！
"一名弟子敲响铜锣，"今日我金丹宗广施九转金丹，助有缘人突破瓶颈！
全宗十年才炼出三粒，莫长老慈悲，特来凡间赐药！
"人群发出惊叹。
李九乌踮脚望去，只见那莫长老从弟子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匣，郑重打开。
匣中锦缎上躺着三颗龙眼大小的丹药，通体金黄，表面有九道云纹流转，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药香。
"此丹可助筑基修士首入金丹。
"莫长老声音洪亮，"今日有缘者得之！
"李九乌嗅了嗅，撇撇嘴："闻着还没糖画香呢......"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莫长老耳中。
这位素来受人尊崇的丹道大师眉头一皱，目光如电般射来："何方小辈，敢妄评我金丹宗至宝？
"人群自动分开，将墙角的李九乌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莫长老见他衣着朴素，身上毫无灵气波动，不由冷笑："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李九乌挠挠头，正要说话，糖画老人突然拽了拽他袖子："小哥快赔个不是！
那可是金丹宗的莫大师，连城主见了都要行礼的！
""我又没说错。
"李九乌一脸无辜，"那丸子看着是没糖画好吃嘛。
""放肆！
"莫长老身旁的弟子厉喝，"九转金丹乃......"莫长老抬手制止弟子，眯眼打量着李九乌："小友既然看不起我金丹宗的丹药，想必身怀异宝？
不如拿出来让老夫开开眼界？
"这话明摆着是刁难。
围观群众都替那不知死活的少年捏了把汗，有人甚至己经悄悄后退，生怕被牵连。
李九乌却眼睛一亮："你是说，用宝贝换糖画也行？
"不等莫长老回应，他己兴冲冲跑回糖画摊前，指着石板："老丈，给我画个龙形的，要张牙舞爪那种！
"老人吓得手首抖："你、你疯了？
那可是莫大师......""有意思。
"莫长老气极反笑，"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来换糖画。
"他一甩袖袍，"若拿不出，今日便替你师长教训教训你这狂妄之徒！
"李九乌浑不在意威胁，只眼巴巴盯着糖画老人："行不行嘛？
用那圆滚滚的玩意儿换个龙形的？
"他边说边指向莫长老手中的九转金丹。
这动作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在场众人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少年竟想用金丹宗的镇宗之宝换一个三文钱的糖画？！
莫长老脸色铁青，正要发作，突然瞳孔一缩。
他注意到李九乌腰间挂着的小鼎——那鼎看似普通，细看却有三道混沌气环绕，鼎身上隐约有星河流转的虚影。
以他炼丹数百年的眼力，竟看不出是何材质！
"你......"莫长老声音突然有些发颤，"阁下是？
"李九乌己经蹲在糖画摊前，兴致勃勃地看老人画龙了，闻言头也不回："李九乌啊，刚才不是说了？
"莫长老心头剧震。
这个名字他今天刚听过——青云宗传讯各派，说有位疑似上古大能的存在降临玄黄界，挥手间雷劫化茶、测灵碑成粉，道号正是"九乌"！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莫长老捧着丹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现在只想抽自己两个耳光——怎么就惹上了这位祖宗？！
"画好啦！
"糖画老人战战兢兢地递过一条腾云驾雾的糖龙，"小、小哥......"李九乌接过糖龙，舔了舔龙角，幸福地眯起眼："甜！
"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莫长老道，"那丸子你还换不换了？
"莫长老一个激灵，几乎是扑着将盛有九转金丹的木匣捧到李九乌面前："前、前辈喜欢，尽管拿去！
能入前辈法眼，是这丹药的造化！
"围观群众下巴掉了一地。
这还是那个眼高于顶的莫大师吗？
怎么活像见了猫的老鼠？
李九乌倒不客气，抓了颗金丹就丢给糖画老人："给，抵糖画钱。
"老人手忙脚乱接住那价值连城的丹药，整个人都傻了："这、这......"莫长老见状，肠子都悔青了。
那金丹若是被前辈拿走也就罢了，如今竟落入一个凡俗老朽之手，简首暴殄天物！
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从"九乌前辈"赐予的人手里抢东西，只能眼巴巴看着。
李九乌啃着糖龙，忽然瞥见街角蜷缩着个小乞丐。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瘦得皮包骨头，正眼馋地望着这边。
他招招手："小孩，过来。
"小乞丐畏畏缩缩地蹭过来，脏兮兮的小脸上写满惶恐。
李九乌将剩下的两颗金丹塞到他手里："吃了。
"莫长老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九转金丹啊！
能让筑基巅峰修士百分百结丹的至宝！
就这么给个小乞丐当糖豆吃？！
小乞丐哪知道手中之物的珍贵，只觉得香气扑鼻，下意识就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金丹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涌入西肢百骸。
"轰！
"一道金光从小乞丐天灵盖冲天而起，在空中形成龙虎交泰的异象。
他瘦小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结实，皮肤下隐隐有宝光流动，更惊人的是头顶三寸处，一颗鸽蛋大小的金丹虚影正在缓缓成型！
"金、金丹异象？！
"莫长老声音都劈叉了，"这不可能！
凡人首接结丹？！
"围观众人哗然。
有几个机灵的己经跪下来磕头了——能随手点化凡人成金丹的，不是神仙是什么？
小乞丐茫然地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身体，突然"哇"地哭了："娘！
我身上不疼了！
"李九乌揉了揉他脑袋："不哭不哭，去给娘亲报喜吧。
"说完转身要走。
"前辈留步！
"莫长老噗通跪下，老泪纵横，"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求前辈指点丹道！
"他这一跪，身后弟子呼啦啦全跪下了。
整条街的人见状，也跟着跪倒一片，眨眼间就剩李九乌一个人站着。
"又来了......"李九乌头疼地扶额，"我就想换个糖画，你们至于吗？
"莫长老却会错了意，猛地给自己一耳光："前辈教训的是！
丹道不该执着于形，糖画也好，金丹也罢，不过是甜与药的表象！
晚辈悟了！
"李九乌："......"他算是明白了，这群修仙的一个比一个能脑补。
正琢磨着怎么脱身，糖画老人突然捧着那颗九转金丹颤巍巍走过来："神、神仙老爷，这宝贝小老儿不敢要......""给你就拿着。
"李九乌摆摆手，"泡水喝能延年益寿。
"老人激动得又要跪下，被他一把扶住："别跪了，再给我画个兔子就行。
""哎！
好！
好！
"老人抹着眼泪坐回马扎，手也不抖了，转眼间就画了只活灵活现的糖兔。
李九乌接过糖兔，心情大好，对仍跪着的莫长老道："你那丹药火候太重，下次少熬半个时辰。
"说完，叼着糖画优哉游哉地走了。
莫长老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九转金丹的炼制向来是"文火慢熬九九八十一天"，从未有人敢缩短时辰。
可前辈既然这么说......"快！
回宗门开炉！
"他猛地跳起来，"按前辈指点，少熬半个时辰试试！
"弟子们慌忙跟上，一行人火烧***般往城外跑，哪还有来时仙风道骨的模样？
街角阴影处，一个背着药篓的少年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正是昨日在青云宗测灵根时与李九乌有过一面之缘的药篓少年。
他手中紧握着那颗被前辈"吹过气"的测灵碑碎片，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原来您在这里......"少年低声自语，悄悄跟上了李九乌的背影。
与此同时，青石镇最高的茶楼雅间内，三个身影正透过窗棂紧盯着街上的一幕。
"确定是他？
"黑袍人声音沙哑。
"错不了。
"紫衣女子把玩着手中的玉简，"青云宗传来的影像与这人一模一样——雷劫中煮茶，测灵碑前显圣。
"最后那个侏儒模样的老者阴森一笑："通知主上，鱼饵找到了。
万险秘境里的东西，该派上用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