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微微勾起嘴角,那笑却像刀锋一样薄而冷。
“珍惜自己?
那种东西要是有用的话,我会用,但那东西早就被我捏成粉末,丢进了救世之旅的裂缝之中。”
他用指腹摩挲着箱子的铜锁,声音低得只剩气音,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拿我这一条早就烂透的命,换两个人活下去——”他抬眼,金色在瞳孔深处一闪而逝,像划破极夜的雷。
“——这买卖,简首像在打折大甩卖,再划算不过。”
路明泽罕见地怔在原地,掌心的黑焰无声熄灭。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伸手想去触碰路明非的袖口,却在半寸之外停住。
“懦弱还是懦弱,可这一次,我居然闻不到你说谎的味道。”
少年恶魔的声音头一次失去轻佻,像被雨水泡烂的琴弓。
“姐姐,你现在的眼神,很像当年那个抱着我跳崖的女孩。”
凯文别过脸,冰蓝的眼睛里映出高架桥尽头翻涌的雾。
“跑,或者留。”
他抬起手,掌心浮起冰晶,却迟迟没有凝结成武器。
“但西娅……”那个名字在他唇间化成叹息,像雪落进火里。
“这家伙的选择会是留下来为那两个人争取一线生机。”
冰晶碎成光屑,凯文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所以,其实选项只有一个——”路明泽忽然笑了,虎牙在雨幕里闪了一下。
“算了,谁让我挑了全世界最麻烦的契约者。”
他伸手,指尖轻触路明非的眉心,像按下某个禁忌的开关。
“Bounce back,姐姐。”
咒文落下的瞬间,空气发出布匹被撕裂的闷响。
路明非的骨骼爆发出爆竹般的噼啪声,鳞片与骨刺从皮下刺出,又迅速被黑焰熔铸成新的形态。
风衣化作乌羽,瞳孔裂成细长的金线。
她垂眸打量自己覆满黑鳞的手背,声音带着非人的共鸣。
“麻烦你了,凯文。”
凯文没有回答,只是化作千万点冰蓝流光,像一场逆向坠落的雪,融进她背后的夜色。
……现实世界,暴雨把高架桥浇得发亮。
楚子航仰头,雨水顺着睫毛流进眼睛里,像滚烫的铅水。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那匹马太高了,高得仿佛把云层顶在蹄下。
每一次呼吸,都喷出蓝白色的闪电。
楚天骄的刀还在滴血,脚下的积水漂着碎裂的镜面。
“死侍杀了上百个了。”
他甩了甩刀,水珠溅在护栏上腐蚀出细小的坑。
“但真正的麻烦……”话没说完,一个声音截断了雨声。
“众神之王——奥丁。”
那声音像是从冰层下浮上来的,每个音节都带着霜。
楚子航猛地回头。
路明非站在雨中,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的旗。
她的脸被路灯切出锋利的明暗交界线,眼睛里空无一物。
楚子航的喉结动了动:“你怎么……楚叔叔。”
路明非打断他,把箱子换到左手,右手***口袋。
“那个箱子里的秘密应该挺大的吧。”
她歪头,雨水沿着鬓角滑进领口。
“你打算怎么圆谎?
还是说,准备再伪造一个赝品?”
楚天骄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连灵视都没开的小鬼……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路明非用脚尖碾碎一片被雨水泡胀的槲寄生。
“比如,你原本打算让我做替死鬼。”
她拉开车门,箱子的锁扣在指尖发出咔哒一声。
“我下去。”
暴雨瞬间灌进车厢,打湿她半边肩膀。
“数到一,你就倒车。”
“如果奥丁追呢?”
“那就让他追。”
她踏出车门,积水没过脚踝,像踩进冰冷的血。
雨像千万根银针砸在车顶,楚天骄最后一次用指腹抹去侧窗上的雾气,隔着那层薄薄的水汽看楚子航。
“儿子,对不起。”
他说得极轻,仿佛怕声音重了会把孩子压垮。
车门弹开,雨声瞬间灌满车厢。
楚天骄的背影没入雨幕,风衣下摆被狂风掀起,像一面残破却依旧倔强的旗。
高架桥尽头,奥丁仍端坐于八足骏马之上,永恒之枪冈格尼尔垂在身侧,枪尖滴落幽蓝的火焰。
可这一次,暴雨里多了一道不属于任何神话的身影——路明非。
她单手拎着箱子,雨水顺着指缝冲淡了铜锁上的血迹。
箱子被高高抛起,划出死亡的抛物线,最终砸在奥丁马蹄前的水洼里,溅起暗金色的水花。
楚天骄单膝压在路明非旁边,俯身,声音混着雨声滚进她耳廓。
“姑娘,我儿子……怕是跑不动。”
他笑了笑,嘴角裂开的细小伤口渗出血丝,却很快被雨水冲淡。
“替我,给他开条路。”
路明非抬眼,金芒在瞳孔深处一闪而逝。
“成交。”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可你拦不住他。”
“别担心。”
楚天骄用拇指抹去唇角血迹,露出一个父亲特有的、带着点无赖的笑。
“S级血统,混血种的顶点——这老怪物想啃我,也得先崩掉几颗牙。”
车门再次闭合,隔绝了雨声。
路明非坐上驾驶座,指尖掠过启动旋钮,像抚摸某种禁忌的机关。
楚天骄的声音隔着车窗传来,混着引擎的咆哮。
“小子,这车九百万——世界上只有三个人能点火。”
他屈指敲了敲车顶,节奏轻快得像在讲一个糟糕的笑话。
“一个是我,一个是我老板,你猜猜第三个是谁?”
楚子航的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像受伤的幼兽。
“启——动!!!”
引擎怒吼,轮胎在积水中撕出两道苍白的水刃。
路明非一脚油门到底,车身如离弦之箭射入雨幕。
黑影从桥栏外扑来,死侍们枯瘦的手臂撕开雨帘。
路明非单手控方向盘,另一只手甩给楚子航一把手枪,只是样式很奇怪。
“开枪。”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这里是死者的国度,他们——没有人权。”
楚子航接住枪,金属的冰冷透过掌心首刺骨髓。
他扣动扳机,火光在雨幕中炸开,照亮他指间悄然蔓延的薄冰。
那层冰晶如此透明,如此安静——像某个被遗忘的冬天,悄悄爬上了少年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