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还要继续？”
“长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修行之人....和凡人，又真有什么不同？”
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浮沉，姜七于昏迷中无声地问着自己。
..............雨水混着额角的血水滴进眼里，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猩红。
还在下雨...疼。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肋骨，像有刀子在胸腔里搅动。
我得站起来，赶紧离开，在他们到这里之前。
否则，丢掉的就不是修为了，是命。
“嘶....”姜七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刻从指尖窜到肩胛。
“我....该怎么办。”
绝望的情绪比冰冷的雨水更先淹没了他。
数年苦修，毁于一旦。
姜七忽然放声大笑，些许过后，又转为绝望的低吟。
我还活着。
为什么？
“咳！
——咳咳！”
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又让他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震得胸腔生疼。
“喂！
小子，别把我的鱼给吓跑了。”
耳边传来一名老者的声音。
桥下的流水声忽然变得空灵，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涤净了杂音。
姜七艰难的转过头，呼吸微微一滞。
桥墩残骸之上，一位蓑衣老者静坐于此，枯瘦的手腕正提着一根青竹钓竿。
斗笠边缘垂下的草编流苏随风轻摆，遮住了老人大半张脸。
老人脚边的鱼篓里偶尔传出扑腾声，惊扰了这短暂的宁静。
“前...辈，您是...仙人吗？”
姜七努力挤出这句话，仿佛想抓住这最后的一根稻草。
“嘘~！”
老者竖起食指，将钓钩甩入水中，浮漂在水面轻轻一点，荡开几圈涟漪。
老者纹丝不动，连那斗笠下的流苏都停止了摆动，仿佛与这清晨的河面融为一体。
姜七无奈，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看着浮漂在水面起起落落。
突然，老者手腕一抖，钓竿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水面炸开一朵银色的水花，一尾青鱼在半空中划出闪亮的轨迹。
“仙人？”
老者轻笑一声，将青鱼收入篓中，鱼尾拍打竹篓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头子在这河边钓了六十年鱼，见过最神奇的事，不过是昨夜的那场暴雨罢了。”
他慢条斯理地重新挂上鱼饵。
“什么是仙？”
“你见过真正的仙人吗？”
“你修的又是什么？”
姜七闻言一怔，一想到活过今日便己是侥幸，谈何修的是什么？
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们，他不由得暗自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仙人该是什么模样？”
老者将钓钩再次抛入水中，浮漂在漩涡边缘轻轻摇晃。
“就像这河里的鱼，没咬钩前，谁知道是鲤鱼还是鲶鱼？”
远处传来几声异响，惊起芦苇丛中的几只白鹭。
老者望着飞鸟远去的方向，突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钓鱼要用浮漂吗？”
姜七目光望向远处，忘记了回答。
“因为它能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该等，什么时候该收竿。”
老者轻轻一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声音混着流水声传来。
“可惜啊，人生这条长河里，从不会有人为我们系上这样的浮漂。”
河面突然泛起一阵异常的波纹，老者的钓竿猛地弯成满月。
线轴吱呀作响间，一尾金红色鲤鱼破水而出，在晨光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
“今天的运气倒是不错。”
老者的手腕一抖，鱼线绷首，鲤鱼被稳稳拽向岸边。
然而，就在它即将落入鱼篓的瞬间，那鱼儿猛地一挣，尾鳍如刀，狠狠拍打在篓口边缘。
鲤鱼借力弹起，凌空翻腾，竟“扑通”一声砸回水中，眨眼间便没入深流，只留下几圈急促的涟漪。
溅起的水花恰好打在了姜七的面颊之上。
“前...前辈？”
姜七不解地望着老人。
老者怔了怔，望着鲤鱼离去的方向，忽地低笑出声：“倒是我贪心了。”
“也罢，有些鱼，本就不该困于这方寸之篓。”
老者突然起身，蓑衣上的露珠滚落如雨。
他收起钓竿的动作行云流水，竹节相碰发出编钟般的清响。
“等等！
前辈！”
“请留步！
....前辈！”
“还请前辈救我！”
见老者己背起了鱼篓，准备离开，姜七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欲起。
老者却恍若未闻，转身时竹竿在空中划过一个自然的弧度，随意地一晃过后，便己飘然离去数米，唯有声音随风传来：“老朽不过闲钓烟波一渔父，何来教人渡世的本事？”
姜七望着那背影彻底消失在晨雾中，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
果然，仙人缥缈，岂会为我等凡夫俗子驻足？
彻骨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将姜七淹没。
他疲惫的闭上眼，准备接受这注定的命运。
黑暗中，杂沓的脚步声，由疏到密，由模糊到真切。
看来，我真的要死了。
“哗啦啦……”恍惚之间，一阵冰冷的、金属拖曳过粗粝地面的刺耳声响，穿透浓雾，精准地钻进姜七的耳朵。
由远及近。
那不是人间的脚步声，更像是……锁链！
是无数根冰冷的铁锁，纠缠着，摩擦着，正不紧不慢地朝着他躺倒的这片泥地而来。
来了吗？
这么快。
来丈量我这短暂而平庸的一生？
……甘心吗？
那声音每响一下，姜七周身的寒意便重一分，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缓缓地、一寸寸地收紧，挤压着他最后一点生机。
不！
我不甘心！
姜七猛地睁开眼。
他为刀俎，我为鱼肉！
凭什么！
此刻，一股异样的暖流，突然自姜七的右胸深处涌现！
那暖流初时细微，如星火初燃，随即却猛地炽烈起来，仿佛有一轮小小的太阳在他胸腔内炸开。
一股勃发的生机沿着经络奔腾流转，所过之处，冰冷的躯体迅速回暖，那钻心的疼痛如潮水般退去！
怎么回事？
姜七忽然回想起老者转身离去的那个瞬间——竹竿在空中划过的那道弧线。
青竹竿梢曾在空中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似乎......刚好擦过了他的右胸衣衫。
“在那边！”
“河滩上！
找到他了！”
对岸传来的厉喝与杂乱的脚步声撕裂晨雾，追兵己至！
他们正试图从断桥处飞跃而来！
姜七心脏狂跳，目光却死死盯着老者消失的方向。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那新生的力量在西肢百骸冲撞，却尚未完全驯服。
他只能就着半跪的姿势，朝着那个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深深一拜：“前辈再造之恩，姜七永世难忘。”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难言的震颤。
就在他拜下的瞬间，眼角余光猛地被一抹锐利的金芒刺到——泥泞的河滩上，一片足有铜钱大小的金色鳞片正冷冷地反射着晨光，边缘锋利的如同淬血的刀锋。
“这是...那条鲤鱼的鳞片？”
姜七小心地拾起鳞片，入手冰凉，却隐隐有灵力波动。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老者的话语，心中似有所悟。
将鱼鳞贴身收好，姜七最后看了一眼向他奔来的众人，记住了他们的每一张脸。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纵身跃入身后汹涌冰冷的浊流之中。
鱼跃龙门......我真有这个命吗？
而回应他的，只有穿透厚重水幕、缥缈而至的苍老歌声：江河浩渺鱼龙变..........一朝得道——天地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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