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骁在自己那间不足三十平、唯一优点是租金便宜的出租房里，像头拉磨的驴一样转了整整十八圈。
从客厅到厨房，三步，从厨房到阳台，西步。
这条他闭着眼都不会撞墙的路线，此刻却像一条通往未知世界的迷宫通道。
“辞职吧，然后去远方……”赵德柱那句充满禅意与解脱的告别语，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子里立体声循环播放。
地上，那张写着“世界那么大，我想去钓钓鱼”的便签纸，像一道符咒，静静地嘲讽着他试图用科学解释这一切的徒劳。
“巧合！
一定是巧合！”
王笑骁猛地站定，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声宣布，试图用音量驱散内心的惶恐，“是赵胖子自己情场职场双失意，积怨己久，我顶多就是个……就是个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就是这样！”
他努力说服自己，可心底那个荒谬的念头却顽强地滋生蔓延——那个他想象中“打包”烦躁情绪的动作，那个他脑子里“咻”地一声推出去的意念。
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他手心冒汗。
他冲到电脑前，颤抖着手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意念转移”、“情绪操控”、“超能力是否存在”。
结果出来的全是网络小说、伪科学论坛和看起来极不靠谱的精神力开发课程广告，学费高达五位数，承诺学成后能隔空取物、透视彩票。
“啧，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王笑骁沮丧地关掉网页，瘫在椅子上。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才想起，从公司“胜利大逃亡”到现在，他还粒米未进。
现实的饥饿感瞬间压倒了超能力的虚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嘟囔着，认命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蓝色外卖APP。
一份黄焖鸡米饭，加一份豆皮，再加一瓶冰镇可乐——这是他能为今天这场惊魂遭遇提供的最高规格抚慰。
下单，支付成功。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
王笑骁心不在焉地刷着短视频，试图用沙雕网友的智慧麻痹自己。
然而，平时能让他笑出猪叫的内容，今天却味同嚼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计送达时间己经过了十分钟。
饥饿和一种莫名的焦躁开始混合、发酵，在他胃里形成一种熟悉的负面情绪混合物。
他忍不住点开APP，查看骑手位置。
地图上，代表骑手的小图标，稳稳地停在离他小区不到五百米的一个点，一动不动。
己经停了快五分钟了。
“搞什么飞机……”王笑骁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种因为等待和不确定而产生的烦躁感，像温吞水一样开始加温。
他下意识地又开始了那个“打包”的动作——在脑海里将这股“饿怒”的情绪收集、压缩，塞进一个虚拟的盒子里。
这一次，他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实验性的心态。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外卖骑手的样子（虽然并不知道是谁），想象着把这个“饿狼包裹”朝着那个静止不动的图标位置，用力一推！
“咻——走你！”
几乎是在他意念动作完成的同时，手机APP里代表骑手的图标，猛地动了一下！
然后，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朝着他家的方向冲刺而来！
王笑骁的心跳漏了一拍。
两分钟后，门铃像火灾警报一样尖锐地响起。
他咽了口唾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只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外卖小哥站在门外，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眼神里有一种……一种类似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决绝气势。
王笑骁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王先生是吗！
您的外卖！”
小哥的声音洪亮得像是在喊口号，他把塑料袋几乎是“砸”进王笑骁怀里，动作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不好意思超时了！
刚才那个路口有个王八蛋乱停车堵路！
我他妈……我差点就跟丫干起来了！”
王笑骁被这扑面而来的怒气震得后退半步，下意识地接住外卖。
“没……没事，辛苦了。”
“祝您用餐愉快！
给个五星好评！”
外卖小哥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句标准用语，然后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向电梯，脚步重得像是在踩踏整个不公的世界。
王笑骁僵在门口，手里提着温热的黄焖鸡，心里却一片冰凉。
一次是巧合。
两次……他妈的还是巧合吗？！
他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看着手里的外卖，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扭曲的兴奋。
他可能，大概，也许……真的能把他的负面情绪，像丢垃圾一样丢给别人？！
这个认知太过惊世骇俗，他急需一个脑子清醒的人来帮他分析一下。
而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脑子清醒到不像人类的朋友，只有一个——李默。
他立刻掏出手机，找到那个备注为“人形计算机”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
对面传来李默的声音，但听起来……极其不对劲。
没有了往日的冷静和条理，反而充满了一种压抑的、火山即将喷发前的颤抖。
“呃……木头？
我，王笑骁。”
王笑骁心里咯噔一下，“你没事吧？
声音怎么……我！
没！
事！”
李默几乎是低吼着打断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只是……只是突然觉得，我花了三个小时整理的这份毫无逻辑、狗屁不通的实验数据，以及这个运行了十八遍还在报错的垃圾算法，还有这个要求我用数学模型证明‘企业文化’有多伟大的***甲方……统统都他妈该死！”
王笑骁：“……”他认识的李默，是一个信奉“数据即真理”、“理性高于一切”的科研工作者。
脏话、情绪化，这些词汇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木头，你冷静点……”王笑骁试图安抚。
“冷静？！
我怎么冷静！”
李默的声音陡然拔高，背景音里传来“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桌子上，“王笑骁！
你告诉我！
用你那种歪理邪说告诉我！
一个连基本变量都控制不了的实验，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啊？！
意义就是他妈的在浪费生命！
是在谋杀我的脑细胞！”
王笑骁握着手机，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一个可怕的联想在他脑海中形成。
赵总监顿悟出家……外卖小哥怒怒症爆发……李默理性崩溃……时间线，完美地吻合了他三次“情绪打包”的时刻。
而李默，是他多年的好友，两人之间某种精神联系或许更强？
所以，他无意中“外包”出去的烦躁，大部分……都精准地砸到了这位最佳损友的头上？
“那个……木头，”王笑骁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听我说，我可能……可能不小心……给你传了点……‘东西’过去……东西？
什么鬼东西？！”
李默在电话那头暴躁地反问，但随即，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电话两端，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只能听到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李默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愤怒，而是带着一种极致的、仿佛发现了新物理定律般的震惊和……狂热？
“王、笑、骁。”
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立刻，马上，现在！
到我实验室来！
我要……‘分析’你！”
电话被猛地挂断。
王笑骁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又看了看手里己经有些凉了的黄焖鸡米饭。
他知道，他安稳的、在及格线上躺平的咸鱼人生，从他把那份烦躁“推”给赵总监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宣告终结了。
他现在，是一个行走的、人形自由情绪污染源。
而他唯一能求助的，是一个刚刚被他“污染”到濒临暴走的科学家。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欲哭无泪地扒拉了一口凉掉的鸡肉。
“……妈的，豆皮还忘了放。”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