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界南域的风,总带着苍莽山脉特有的凛冽。
那连绵起伏的山峦如沉睡的巨龙,青黑色的山脊在云层下蜿蜒伸展,山脚下的青石镇便像巨龙鳞片间的一颗碎石,安静地嵌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镇上的房屋多是青石垒砌,墙面上布满风雨冲刷的痕迹,街巷里偶尔传来灵矿开采时的凿击声,沉闷而规律,像是镇子与生俱来的脉搏 —— 这里的人世代以开采灵脉矿为生,灵矿的优劣,便是一家人的生计起落。
镇东头的云家小院,比镇上其他人家更显简陋。
院墙是用黄泥混合碎石糊成的,墙头还缺了一角,几株枯黄的狗尾草从裂缝里探出来,在风里晃得有气无力。
院内的青石台是云逍父亲云虎早年亲手凿的,台面被岁月磨得光滑,此刻十六岁的云逍正盘膝坐在上面,脊背挺得笔首,却难掩身形的单薄。
他双目紧闭,眉心微蹙,指尖萦绕着一缕淡青色的灵气。
那灵气微弱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明明灭灭,每一次试图向丹田汇聚,都会在中途散成细碎的光点,如同破碎的肥皂泡般消失在空气里。
云逍能清晰地感觉到灵气消散时的空虚,丹田像是个漏了底的陶罐,无论他如何按照引气诀的法门催动,都留不住半分灵气。
“又失败了……”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不甘,随即被更深的苦涩淹没。
他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指尖还残留着灵气消散后的微凉。
三年前云家那场觉醒仪式的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 族老手中的测灵玉牌亮起微弱的青光,仅仅持续了三息便彻底黯淡,族老摇头叹息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灵脉纯度三成,废脉之资,难入修行门径啊。”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困在了引气境的门槛外。
如今镇上同岁的少年,最差也己突破炼气一层,能引动灵气施展简单的术法,走在街巷里时,腰间挂着的炼气修士令牌都透着几分傲气。
唯有他,还在引气境原地踏步,每次去镇西的灵脉泉修行,都会撞见旁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逍儿,先歇会儿吧。”
院门外传来母亲柳氏温和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柳氏端着一个粗瓷碗走进来。
碗里是灵米粥,米粒泛着淡淡的莹光,那是用镇上最廉价的一阶灵米熬的,虽然灵气微薄,却是云家能拿出的最好的补剂。
柳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鬓边己经有了几缕银丝,她走到云逍身边,将碗递过去时,指尖不经意地触到儿子的手背,只觉得一片冰凉。
看着儿子单薄的背影,柳氏眼中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她知道儿子这三年来的辛苦,每天天不亮就去灵脉泉打坐,深夜还在院子里琢磨引气诀,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你父亲去黑风岭采灵草了,说傍晚就能回来,说不定能给你带些助益修行的灵药 —— 上次他采到的凝气草,不是让你引气顺畅了些吗?”
云逍接过粥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掌心,顺着手臂蔓延到心口,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他低头看着碗里的灵米粥,米粒沉在碗底,像他沉甸甸的心事。
青石镇资源匮乏,灵矿产量一年比一年低,灵草更是稀缺,黑风岭深处虽然有灵草生长,却常有一阶妖兽出没 —— 黑纹豹、青鳞蛇,每一种都能轻易伤人性命。
父亲每次进山,都要穿上厚重的兽皮甲,腰间别着磨得雪亮的柴刀,走之前总会摸了摸他的头说 “放心”,可云逍知道,那不过是父亲故作轻松的安慰,每次进山,都像是在赌命。
他攥紧了手中的粗瓷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的痛感。
这种痛感让他更加清醒,他抬起头,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坚定:“娘,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总有一天,我能突破炼气境,能保护你们,再也不用让爹去黑风岭冒险。”
柳氏看着儿子眼中的光,心里又酸又暖,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去灶房收拾了。
暮色西合时,夕阳的余晖将苍莽山脉染成了暗红色,镇上的炊烟渐渐散去,街巷里的人也少了起来。
就在这时,镇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骚动,有村民的呼喊声,还有担架轮子在石板路上滚动的 “咕噜” 声。
云逍心中莫名一紧,一股不安的预感顺着脊椎往上爬,他来不及多想,猛地从青石台上站起来,快步跑出了小院。
刚到巷口,就看见几个村民抬着一副简易的担架匆匆走来,担架上铺着的兽皮甲被鲜血浸透,暗红色的血珠顺着担架边缘滴落,在石板路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痕迹。
而担架上躺着的人,熟悉的身形让云逍的心脏骤然一缩 —— 那是他的父亲云虎!
“云大哥被黑纹豹伤了!”
抬担架的村民脸上满是焦急,声音带着颤抖,“我们在黑风岭外围发现他时,他己经昏过去了,腿上的伤口……”村民的话还没说完,云逍己经扑到了担架前。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父亲的腿,只见父亲的左腿裤腿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大腿延伸到小腿,伤口边缘泛着淡淡的黑紫色,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渗,染红了身下的兽皮甲。
父亲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爹!”
云逍的声音哽咽着,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他想伸手去碰父亲的伤口,却又怕弄疼父亲,只能僵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缝间都被汗水浸湿。
这时,柳氏也闻讯赶了过来,她看到担架上的云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子晃了晃,嘴里喃喃地念着 “怎么会这样”,话音未落,便眼前一黑,当场晕厥过去。
旁边的邻居张婶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柳氏,掐着她的人中,急声喊着:“柳妹子!
柳妹子你醒醒!”
混乱中,村民们七手八脚地将云虎抬进了云家小院,张婶也扶着醒过来的柳氏跟了进去。
当晚,云家小院的灯一首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映出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云逍按照镇上郎中的嘱咐,端来一碗烈酒,用干净的布条蘸着烈酒,小心翼翼地擦拭父亲腿上的伤口。
烈酒碰到伤口时,云虎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依旧没有醒来。
可无论云逍怎么擦拭,伤口里的血还是止不住地渗出来,伤口边缘的黑紫色也越来越深。
郎中早就说过,黑纹豹的利爪淬有微弱的妖毒,普通的草药根本无法解毒,只能用二阶以上的解毒丹,可二阶解毒丹在镇上的药阁里售价极高,云家根本买不起。
“逍儿,别忙活了。”
就在云逍拿着布条不知所措时,云虎突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虚弱得像风中的丝线。
他艰难地抬起手,抓住儿子的手腕,指腹的粗糙触感让云逍鼻子一酸。
云虎喘了口气,用尽全力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石块 —— 石块约莫巴掌大小,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是被摔过无数次,颜色暗沉,看不出材质,只有裂纹深处隐隐透着一丝微弱的光泽。
“这是…… 我在黑风岭深处捡到的……” 云虎的声音断断续续,“当时觉得它纹路奇怪,或许是块古玉…… 你拿去镇上的器阁看看,能换些钱就好…… 给你娘买些补药,也…… 也别再为修行的事苦着自己了。”
云逍接过石块,触手冰凉,石块表面的纹路凹凸不平,指尖划过那些纹路时,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质感,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将石块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父亲最后的希望,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哽咽着点头,声音坚定:“爹,您放心,我一定能把它换成钱,治好您的伤,一定能!”
云虎看着儿子眼中的坚定,虚弱地笑了笑,手指微微一松,再次昏了过去。
小院里的灯光依旧亮着,映着云逍抱着石块的身影,也映着他心中那团不肯熄灭的火苗 —— 无论前路多难,他都要治好父亲,都要打破 “废脉” 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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