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的废弃炼钢厂，铁锈味混着露水的湿气钻进鼻腔，沈倦猛地睁开眼时，喉结还卡着半口带着血腥味的冷空气。
他正趴在三号高炉的基座上，身下是龟裂的水泥地，掌心按到一片尖锐的凸起——是枚锈得只剩轮廓的六角螺母，边缘刮破了皮肉，血珠渗出来，在螺母表面晕开一小团暗红。
“又断了。”
沈倦低头看向右手，虎口处的旧伤裂开新的血痕，缠着的布条早就被汗水泡得发涨，此刻更是吸饱了血，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他昨晚在这里练了三个小时的“崩拳”，老式炼钢厂的回声能帮他听出拳风里的滞涩，可到最后一式“裂石”，手腕还是没顶住那股反震力。
这具十八岁的身体，似乎总差了点什么。
他起身拍了拍工装裤上的灰，目光扫过厂区深处。
那里矗立着三座锈迹斑斑的高炉，像三尊沉默的巨兽。
二十年前，这里是江城最大的钢铁基地，首到“大觉醒”降临——天地间突然涌出的“源能”改写了物理法则，钢筋铁骨在源能冲刷下脆如薄纸，而人类中，却有人觉醒了操控源能的能力。
如今，能熟练运用源能的“武者”是时代的主宰，而炼钢厂这样的旧时代遗迹，成了像他这样底层武者偷偷练拳的地方。
沈倦走到高炉侧面，那里有块被他捶打得凹陷的钢板，钢板上用粉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137次，崩拳未能突破三寸劲。
他深吸一口气，双脚微分，沉腰立马，右臂如铁鞭般甩出。
拳风掠过空气，带起一声沉闷的爆响，拳头落在钢板上时，凹陷处竟泛起一层极淡的白光——那是源能初步觉醒的征兆。
“还是不稳。”
沈倦皱眉。
他三个月前觉醒源能，本该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可体内的源能总像团没烧透的煤，时断时续，连最基础的“内息外放”都做不到。
江城武道学院的招生测试还有半个月，要是再达不到“源能初阶”的标准，他这辈子都只能困在这片废墟里。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沈倦猛地转身，右手下意识按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磨尖的钢筋。
来者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身形挺拔，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与这破败的厂区格格不入。
最奇怪的是，男人手里竟提着个黄铜色的旧箱子，箱子上刻着复杂的花纹，看着像个老式工具箱。
“抱歉，打扰了。”
男人推了推眼镜，声音温和，“我是市博物馆的研究员，来这里考察旧时代设备，没想到还有人。”
沈倦没放松警惕。
这片区的治安早就废了，研究员不可能孤身一人来这里。
他注意到男人的风衣下摆沾着草屑，而厂区外的杂草至少有半人高，若真是从外面进来，裤脚不可能这么干净。
“这里没什么好考察的。”
沈倦的声音有点哑，“要拆了。”
男人笑了笑，没接话，反而看向那块凹陷的钢板：“崩拳？
看拳印，你练的是‘铁山崩’？”
沈倦瞳孔微缩。
铁山崩是二十年前失传的古武拳法，他是在爷爷留下的一本破旧拳谱上看到的，连武道学院的老师都未必认得。
“只是瞎练。”
他含糊道。
男人却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钢板上的拳印，忽然道：“你体内的源能，是不是总在关键时刻溃散？”
沈倦猛地抬头，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男人站起身，打开了手里的黄铜箱子。
箱子里铺着黑色丝绒，上面放着一枚巴掌大的金属片，片子呈暗银色，表面布满了星点般的纹路，边缘处刻着一行模糊的古字，看着像块碎掉的零件。
“认识这个吗？”
男人将金属片拿出来，递到沈倦面前。
沈倦的目光刚落到金属片上，体内那团沉寂的源能突然像被点燃的火药，猛地炸开！
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血管狂奔，他的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旋转的齿轮、喷涌的钢水、还有一双戴着厚手套的手，正在锻造什么东西……“呃！”
他痛得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男人及时收回金属片，沈倦体内的暴动才渐渐平息。
他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这到底是什么？”
“二十年前，‘大觉醒’那天，这座炼钢厂的三号高炉里，曾发生过一场异变。”
男人缓缓道，“当时的厂长是位退休的老武者，他在高炉里锻造出了第一件‘源能兵器’，可惜兵器刚成型，就随着高炉的爆炸碎成了九块。
这是其中一块残片。”
沈倦愣住了。
源能兵器？
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据说每一件都蕴含着天地规则，只有顶尖武者才能驾驭。
“你是说，这碎片能帮我稳定源能？”
“不止。”
男人将金属片重新放回箱子，“它能帮你找到‘炉心’。”
“炉心？”
“锻造那件源能兵器的核心材料，”男人的目光看向三号高炉的顶端，那里有个黑漆漆的洞口，“当年爆炸时，炉心随着岩浆沉入了高炉底部，这些年一首没人能取出来。
但它散发出的源能波动，会吸引像你这样‘源能不稳’的人。”
沈倦的心猛地一跳。
他之所以总来这里练拳，就是因为每次靠近三号高炉，体内的源能就会稍微活跃一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男人笑了笑，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因为我需要有人帮我拿到炉心。
当然，好处少不了你的——足够你买下半个武道学院。”
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陈默，没有职位，没有电话。
沈倦捏着名片，指腹传来纸张的粗糙感。
他看了眼三号高炉那深不见底的入口，又看了看自己布满伤痕的右手。
“半个月后，我要去参加武道学院的测试。”
他忽然说。
陈默挑眉：“所以？”
“如果我能稳定源能，通过测试，就帮你取炉心。”
沈倦的声音很沉，“但我要知道这炉心的真正用途。”
陈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晨光：“成交。
不过提醒你，高炉里不止有炉心。
当年爆炸后，有东西跟着炉心一起沉下去了，这些年，不少想碰炉心的人，都没能出来。”
他提起箱子，转身走向厂区外，风衣在晨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沈倦道：“对了，那拳谱上的‘裂石’式，少了个变招。
你试试在拳劲抵达极限时，手腕外翻半寸。”
沈倦瞳孔骤缩。
爷爷的拳谱确实有一页被虫蛀了，正好是裂石式的结尾。
等他回过神来，男人己经消失在厂区外的迷雾里。
晨风吹过高炉，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某种呼唤。
沈倦握紧了拳头，掌心的伤口又开始发烫。
他看向三号高炉的入口，那里黑漆漆的，像个择人而噬的巨口。
半个月后的测试，炉心的秘密，还有体内那团不听话的源能……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翻腾。
他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钢铁要经千锤百炼才能成钢，人也一样，只是有时候，得找对那把锤子。”
沈倦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厂区边缘的工具箱。
他从里面翻出一盏头灯，检查了一下钢筋的锋利度，然后抬头望向那座沉默的高炉。
或许，这枚残片，就是他的锤子。
头灯亮起的瞬间，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高炉内部盘旋而上的铁梯。
梯级上布满了锈迹，每一步踩上去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沈倦扶着冰冷的梯壁向上爬，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还能听到某种极细微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金属上。
爬了大约三十米，他来到一处平台。
平台上散落着几根断裂的钢条，角落里蜷缩着一具白骨，看骨架是只大型犬类，骨头表面有明显的爪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的。
沈倦皱了皱眉，打开头灯照向更深处。
高炉的内壁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有些孔洞里隐约闪烁着红光，像一双双眼睛。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钢筋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所有孔洞里的红光同时熄灭，那“滴答”声也消失了。
整座高炉陷入死寂，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
沈倦握紧钢筋，后背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被他惊动了。
黑暗中，某种湿滑的东西正顺着梯壁爬上来，发出“沙沙”的声响，越来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