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蝉鸣撕扯着溽热的空气，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苏晚小跑着穿过马路，裙摆拂过小腿，带起一阵温热的风。
她熟门熟路地翻过别墅小区那处矮矮的栅栏，轻盈地落在柔软的草坪上，径首走向角落那棵高大的合欢树。
树下的少年闻声抬起头。
陆寒州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背靠树干，长腿随意地支着，手里还捏着一本厚厚的编程书。
看到是她，他眼底那点被打扰的不耐瞬间化开，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又翻墙，苏叔叔知道了非得说你不可。”
他的声音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清朗，又因一丝慵懒显得格外好听。
“翻你家墙，我爸才不管呢。”
苏晚在他身边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他放在旁边的冰水喝了一口，然后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喏，给你。”
陆寒州挑眉接过：“什么？”
“毕业礼物啊！”
苏晚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碎星，“顺便提前贿赂一下你这位未来的顶尖程序员。
等我去了伯克利，可全靠你远程技术支持了。”
盒子里是一款***的机械键盘，他之前在随口提过一句，没想到她就记住了。
陆寒州指尖在冰凉的键帽上抚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软又胀。
他抬眼，看着身边女孩明媚的、毫无阴霾的笑脸，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晚晚，我……”就在这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不是平常的***，而是一种急促的、催命似的蜂鸣。
陆寒州皱了皱眉，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他父亲司机的号码。
他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按下了接听键。
“少爷……”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哭腔，“不好了！
先生和夫人……他们……回来的路上……车祸……”世界的声音，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灭。
陆寒州只看见司机的嘴在张合，后面的话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只有“抢救无效”、“当场身亡”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進他的耳膜，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草地上。
明媚的阳光，喧闹的蝉鸣，女孩带着笑意的眼眸……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褪色、扭曲，变成一片虚无的白噪音。
“寒州？
怎么了？”
苏晚脸上的笑容僵住，担忧地凑近，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她的触碰像是一个开关。
陆寒州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几乎带倒旁边的书本。
他脸色煞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骄傲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里面是山崩地裂后的死寂。
他看也没看苏晚，或者说，他此刻己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他只是凭着本能，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跌跌撞撞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寒州！”
苏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坏了，捡起他掉落的手机和书，急忙追了上去。
陆家的别墅前，己经停着几辆不属于这里的车。
有人影在忙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不祥的气息。
苏晚追到门口，却被两个面色凝重的陌生大人拦在了外面。
“小姑娘，这里现在不方便，你先回家吧。”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寒州那挺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骤然洞开的门内。
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在她面前“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也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隐约传来压抑的、野兽般的悲鸣，以及七嘴八舌的、关于公司、关于债务、关于身后事的嘈杂议论。
“寒州他还只是个孩子……公司现在群龙无首，必须立刻……那些虎视眈眈的股东……”苏晚像一尊雕像般站在原地，六月的烈日打在她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刺骨的寒冷，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心脏。
她手中的机械键盘，盒子棱角硌得手心生疼。
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会靠在合欢树下对她浅笑的少年，那个她以为会永远并肩前行、未来有无限可能的青梅竹马，可能……就要消失在这场盛夏的骤雨里了。
而她，甚至无法给他一个拥抱。
她只能站在门外，听着门内那个世界的崩塌声，无能为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