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黄河入秋便没歇过雨。
浊浪裹着泥沙,在豫西河段翻涌了整整半月,终于在九月十二这天冲垮了下游的堤坝。
浑浊的河水像脱缰的野马,漫过滩涂,淹了半座陈家村。
村民们扶老携幼往高处跑,哭喊声混着浪涛声,在雨幕里撕得支离破碎。
沈砚秋赶到时,雨刚小些。
他裹着件半旧的藏青短褂,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点,却丝毫不显狼狈。
手里那只缺了角的青铜罗盘,被他牢牢揣在怀里,罗盘指针在水汽里微微颤动,始终朝着河心的方向。
“沈小哥,你可来了!”
村口的老陈头拄着拐杖,看见他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你说的那东西,真在河里?”
沈砚秋没应声,目光越过慌乱的人群,落在被洪水冲刷出的河道里。
那里的水流比别处更急,泛着一种异样的深绿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牵引着。
他掏出罗盘,指尖在盘面的刻度上轻轻划过——这是师父留下的东西,三年前师父就是拿着它去寻“镇河陵”,从此没了音讯。
半个月前他在洛阳城接到消息,说黄河决堤处有“青铜气”透出,便立刻赶了过来。
“搭木筏,去河心。”
沈砚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几个年轻村民犹豫着,毕竟现在的河水还透着凶气。
老陈头急了,踹了身边一个小伙子一脚:“愣着干啥?
沈小哥是‘寻龙手’的徒弟,他说有东西就肯定有!”
木筏很快搭好,沈砚秋和两个村民坐上去,手里握着长篙,慢慢朝着河心划去。
越往深处,水流越急,木筏在浪里颠簸着,像是随时会被掀翻。
沈砚秋紧盯着罗盘,指针的颤动越来越剧烈,盘面甚至开始发烫。
“就是这儿!”
他突然喊了一声,示意村民停筏。
水下的深绿色更浓了,隐约能看见一个庞大的黑影。
沈砚秋解下腰间的绳索,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另一头递给村民:“拉紧,我下去看看。”
“小哥,这水太急了,危险!”
一个村民急忙劝阻。
沈砚秋却己经撩起短褂,露出腰间系着的摸金符——那是一枚巴掌大的铜符,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在浑浊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放心,我有分寸。”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了河里。
河水冰冷刺骨,浊浪灌进鼻腔,带着泥沙的腥气。
沈砚秋闭着眼,凭着罗盘的指引和师父教的憋气技巧,朝着水下的黑影游去。
越往下,光线越暗,周围的水温也越来越低,像是有无数双冰冷的手在拉扯他的西肢。
忽然,指尖碰到了一片冰凉坚硬的东西。
不是石头,是金属的质感,上面还刻着凸起的纹路。
沈砚秋心里一紧,顺着那片金属摸索过去——是棺椁!
而且是青铜棺,棺身被水流冲刷得发亮,上面刻着的符文,竟和师父笔记里画的“镇河符”一模一样!
他用力推了推棺盖,青铜棺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罗盘突然在怀里剧烈震动起来,指针首指棺椁的一端。
沈砚秋顺着指针的方向摸去,在棺椁的角落里摸到一个凹陷处,那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他屏住呼吸,指尖用力一扣——“咔”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
紧接着,棺盖微微松动,一股带着腐朽气息的冷风从缝隙里透出来,在水里形成一股小小的漩涡。
沈砚秋抓住棺盖,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掀。
棺盖缓缓打开,里面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棺内没有尸身,只有一具枯骨,枯骨的掌心紧紧攥着半块兽骨,兽骨上刻满了细密的符文,在水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就是它!
沈砚秋心里狂喜。
他认得这种符文,师父的笔记里写过,这是“龙骨符”,是打开镇河陵的钥匙,也是……寻找师父的线索。
他伸手去拿龙骨符,指尖刚碰到兽骨,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棺底传来。
水下的水流瞬间变得湍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把他拖进棺里。
沈砚秋心里一凛,赶紧攥紧龙骨符,同时朝着水面挥手。
岸上的村民见状,赶紧拉拽绳索。
沈砚秋借着拉力,拼命朝着水面游去。
就在他快要浮出水面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棺椁深处,似乎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龙骨符。
他心头一紧,加快了上浮的速度。
等他被拉上木筏时,己经浑身湿透,嘴唇发紫,却死死攥着那半块龙骨符,不肯松手。
“小哥,你拿到啥了?”
村民急忙问。
沈砚秋摊开手,那半块龙骨符躺在他的掌心,符文上的金光还未散去,在雨幕里显得格外醒目。
“龙骨符。”
他轻声说,目光望向远处的深山,“找到它,就能找到镇河陵,找到我师父了。”
木筏朝着岸边划去,沈砚秋把龙骨符小心地包进布里,贴身藏好。
怀里的青铜罗盘还在微微颤动,只是这一次,指针不再指向河心,而是朝着豫西深山的方向,稳稳地停在了那里。
他知道,一场凶险的旅程,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