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禁军统领那张油腻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宣读那份我亲手伪造的、足以诛我九族的“罪证”时，我的内心平静如水。我知道，
我的计划成功了。“沈妤，你可知罪？”他尖着嗓子问，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得意。我抬起眼，
目光越过他，望向庭院里那棵我们亲手种下的合欢树。正是盛夏，花开如锦，
绚烂得仿佛要将生命燃烧殆尽。就像我和肖珏的爱情。也像我为他铺下的，
这条通往至高无上权力的，用我自己的鲜血和白骨铺就的路。“我知罪。”我轻轻开口，
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统领显然没想到我会认得这么干脆，
准备好的一肚子威逼利诱都噎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狂喜。这是天大的功劳。
扳倒摄政王肖珏最宠爱的女人，就等于砍掉了他的一条臂膀。而这一切，正是我想要的。
我叫沈妤，镇国大将军沈巍的独女。三年前，父亲蒙冤，满门抄斩，
唯我一人被当时还是靖王的肖珏拼死保下。他将我养在王府，教我读书写字，教我权谋之术，
也给了我这世间最炽热、最毫无保留的爱。他是这大燕国唯一的异姓王，手握三十万黑龙卫，
权倾朝野，功高震主。御座上的小皇帝，不过是他扶持的傀儡。可傀儡，
总有想挣脱丝线的一天。朝堂之上，弹劾肖珏的奏折堆积如山。小皇帝的眼神，
也一日比一日阴鸷。我知道，一场针对他的猎杀，已经拉开了序幕。肖珏太强，
强到无人能敌。可他唯一的弱点，就是我。他们动不了他，就会来动我。
与其被动地成为他的软肋，不如主动化作刺向敌人心脏的利刃。
我搜集了所有构陷父亲的罪臣名单，策划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叛国”大案。
我伪造了与敌国通信的密函，将所有构陷过沈家的朝臣，都写成了我的“同党”。
我要用我的命，换一份“清君侧”的名单，为肖珏扫清前路上最后，也是最顽固的障碍。
只要我死了，他就再无任何破绽。这天下，便能真正地、安稳地落入他手中。
至于他会如何悲痛……我不敢想。长痛不如短痛。他会明白我的苦心。他是要做帝王的人，
不该被儿女情长所束缚。我被押入天牢。阴暗，潮湿，混杂着血腥和霉味的空气，
几乎令人窒息。可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棋局已布，棋子落定。接下来，
我只需安静地等待结局。审问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我“供认不讳”，
将伪造的信函内容、接头方式、同党名单，一字不差地“招供”出来。
主审官是大理寺卿张闻，一个出了名的老狐狸。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怀疑。
“沈姑娘，你可知叛国是何等大罪？一旦画押，便是神仙也难救了。”他捻着胡须，
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笑了笑，抬起戴着沉重镣铐的手，拿起笔，
毫不犹豫地在供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墨迹落下，如同一滴滴泣血的泪。
张闻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大概从未见过如此坦然赴死的“罪人”。我被定下死罪，秋后问斩。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那些被我“攀咬”的朝臣，人人自危，纷纷上书自证清白，
朝堂乱成了一锅粥。小皇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以“彻查党羽”为名，
将那些肖珏的政敌、也是当年沈家的仇人，一一收监。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唯一没有算到的，是肖珏的反应。我以为他会震怒，会不解，
但最终会为了大局而冷静下来，利用我给他的这份“大礼”，完成最后的权力洗牌。
可我错了。错得离谱。他来看我的那天，天牢外下着瓢泼大雨。雷声滚滚，
仿佛苍天在为我哭泣。他一身玄色锦袍，踏着满地积水而来，身后没有跟任何一个侍卫。
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和衣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
牢头连滚带爬地打开牢门，甚至不敢看他一眼。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那双曾盛满万千星辰温柔的眼眸，此刻，
只剩下骇人的、炼狱般的猩红。“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我垂下眼，不敢看他。我怕一看，我所有的伪装和坚强，
都会在他面前土崩瓦解。“王爷说什么，沈妤听不懂。”我用尽全身力气，
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静。“听不懂？”他忽然笑了，那笑声低沉而悲凉，
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呜咽。他猛地伸手，一把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那力道之大，
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沈妤，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我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在那片猩红的风暴中，看到了被碾碎的痛苦、绝望和疯狂。我的心，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是我做的。”我闭上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恨你，肖珏。你虽保下我，却让我生不如死。我父亲的冤案，你迟迟不肯彻查，
不过是想利用沈家的旧部为你卖命。我与敌国通信，就是想借他们的手，毁了你，
毁了这大燕！”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先捅进我的心脏，再带着我的血，刺向他。
我知道这番话有多伤人，可我必须这么说。我必须让他恨我，让他对我彻底失望，这样，
他才能在我死后，毫无负担地活下去。牢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
愈发凄厉。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下巴上的力道一松。我缓缓睁开眼。肖珏松开了我，
后退了两步。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读懂。有滔天的怒火，有蚀骨的伤痛，
还有一丝……我看不明白的，怜悯？“好。”他终于开口，只有一个字。却像万钧巨石，
砸在我的心上。“好一个恨我。”他低声重复着，像是要把这几个字嚼碎了咽下去，“沈妤，
你真是……好样的。”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那背影决绝得，
仿佛要与整个世界为敌。在他踏出牢门的那一刻，我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落在地，
泪水决堤。肖珏，对不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护你周全。接下来的几天，
我再也没有见过肖珏。但我却能从每天送来的饭食中，感受到他的存在。
不再是馊掉的馒头和浑浊的冷水，而是精致的四菜一汤，甚至还有我最喜欢的桂花糕。
送饭的狱卒对我毕恭毕敬，说这是王爷亲自吩咐的。我苦笑着，将那些饭菜原封不动地推开。
他还是不信我。或者说，他信了我的“背叛”，却依旧舍不得我受苦。这个傻瓜。
行刑的日子，定在了七日后。菜市口。我被提出天牢的时候，天色阴沉得可怕，乌云压顶，
像是要塌下来一般。长街之上，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他们的脸上，有好奇，有鄙夷，
有唾弃。我是通敌叛国的罪人，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一颗烂掉的白菜砸在我的脸上，
黏腻的汁液顺着脸颊滑落。紧接着，是无数的石子、泥块，雨点般地向我砸来。
押送我的官兵，只是象征性地呵斥了几声，便任由百姓们发泄着他们的“正义感”。
我面无表情地承受着这一切。这点疼痛，与我心中的万分之一相比，不值一提。
囚车缓缓驶向菜市口。高高的行刑台上，刽子手已经准备就绪。他***着上身，肌肉虬结，
手里那把鬼头大刀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森冷的光。监斩官坐在台上，是新任的京兆尹，
也是小皇帝的心腹。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arct的急切。
他在怕。他在怕肖珏。我心中冷笑。怕又如何？这是皇帝的旨意，是天下人的意愿。
肖珏就算权势滔天，难道还能为了我一个“叛国”的罪人，与天下为敌吗？他不会的。
他是个理智的、以大局为重的人。这是我，沈妤，为他设下的局，他必须走下去。
“时辰已到！行刑！”监斩官一声令下，将手中的令牌用力掷在地上。
刽子手一口烈酒喷在刀刃上，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大刀。我缓缓闭上了眼睛。肖珏，永别了。
愿我的死，能换你一世安稳，君临天下。“谁敢！”就在此时，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
骤然炸响！这声音……我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长街的尽头，
一骑玄色身影，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一人，一马，一杆长戟。
却带着千军万马的滔天杀气。是肖珏！他怎么会来？他怎么能来！我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