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砝码

我在出租屋浴室洗澡时，在排气扇里发现了那个微型摄像头。白天，房东老周应我的要求，

来修过热水器。是他装的。老周不知道，就在他偷偷安装摄像头的时刻，

我正在医院接受最后宣判。医生说我剩下的时间不足三个月。肺癌晚期，

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身体各处，化疗已经没有意义，只是能勉强延长几周痛苦而已。

荒诞的平静中，一个恶毒的念头爬上我的心头。01第二天下午老周来收租，

他大概已经从监控里看到我发现摄像头了，神色有点紧张，不停试探着偷瞄我的表情。

我没像往常一样把钱递给他，而是把装着摄像头的保鲜袋放在茶几上。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原本佝偻的背直了直，又很快垮下去，声音有点发紧。“小江，这……这是啥啊？

”“您装在卫生间里的，您能不知道是啥？”我靠在沙发上，刻意放慢了语速。

“我昨天洗澡听见响，拆开一看，没想到房东先生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

”老周的脸涨得通红，手在裤兜里攥着，又松开。“小江，这是个误会，

我就是……就是怕家里进贼，装个摄像头防着点。”“防贼装在浴室啊？

难道贼会偷偷来这里洗澡吗？”我笑了笑，从桌子上拿起手机，点开相册里的照片。

——那是我昨天拆摄像头时拍的，镜头角度、设备型号都拍得清清楚楚。

“而且这摄像头还连了WiFi吧？您手机里是不是有个APP，能实时看画面？

”老周的额头开始冒汗，他伸手想拿那个保鲜袋，我眼疾手快，把袋子往旁边挪了挪。

他的动作顿住，语气软了下来：“小江，我给你说声对不起，咱别闹大，这事要是传出去，

我这老脸就没地方搁了。你说吧，想怎么样？”02“我不想怎么样。”我看着他，

咳嗽了两声，胸口传来熟悉的钝痛。“我生了病，没力气跟您闹。但我看病要花钱，

我家里也需要钱。您要是想把这事了了，就得帮我。”老周的眼睛眯了眯：“你想讹钱？

”“随您怎么说。”我无所谓的笑了笑，“要想堵我的嘴，就得拿钱。您要是愿意，

先拿给我二十万块。我保证，摄像头和照片我都删了，这事绝不对第三个人说。

”老周的手在抖，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摄像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沉默了大概五分钟，

他才咬着牙说：“二十万太多了，我一个月退休金才几千，哪有那么多钱？”“您有没有钱，

您自己心里清楚。”我知道老周不止这一套房子，城中村还有两间铺面在出租，

每个月租金就有一万多。老周心有不甘，想发火又怕激怒我，

压着嗓子说道：“这东西今天刚装上去，就被你发现了，我根本没看到什么。

二十万有点太多了吧？”“但是您总归是装上了，看到了，事实已经存在。怪就怪，

您不该有这个邪念。”老周哑口无言。我继续说道：“您要是觉得二十万多，

那我就只能拿着这些东西去派出所了。非法安装摄像头，也得承担法律责任吧？

“还有您的子女，邻居，都会知道您是个因为偷看女人洗澡进监狱的人，

我都替您感到无地自容啊。”老周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咬着牙没有松口。我决定再加一把火。

“哦，对了，听说您以前是市一中的优秀教师啊，不知道您以前的领导同事，还有那些学生，

知道了他们敬爱的周老师竟然偷窥女人洗澡，会是什么表情啊！”老周的肩膀彻底垮了。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行，我答应你。

但我只能先给你十万，我手头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十万我下个月再给，我得去凑凑。

”“可以，”我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收款码，“现在转吧，等您下个月给了另外十万，

我就把照片删了，摄像头也还给您。”老周盯着我的收款码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拿出手机，

分几笔把十万块钱转了过来。我看着手机账户的数字，心里松了一口气，

抬头笑道：“您放心，我说话算话。下个月，我等您的钱。”但他不会知道，

事情只是刚刚开始。04老周没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再也撑不住，

瘫在沙发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下个月，老周果然按时把钱转了过来。

我如约把摄像头还给了他，相册里的照片也当着他的面删除干净。我看他仍然心有惴惴，

开口道：“放心，删干净了，我没跟任何人说”。我用这些钱给我妈买了进口的风湿药，

剩下的存进一张银行卡。办完这些事，我回我妈家把女儿田田接了回来，

临走时我妈还在唠叨，让我注意身体。我强忍着眼泪说：“我挺好的，你好好吃药，

别担心我”。我还没告诉她我生病的事。去年因为我丈夫意外离世，我欲哭无泪，

一时走不出来，几次想要自杀随他而去，她抱着可怜的田田每天守着我哭，几乎哭瞎了眼。

最终我妈和田田的眼泪才唤醒我的神志，我终于大哭一场，哭完振作起来，

决定好好养活好我们娘仨。如今我却……田田在床上熟睡，在姥姥家住了几天，

今天回来后一直抱着我不松手，在我脸上亲了又亲。我可怜的女儿，在她小小的世界里，

我是她的全部。05工作早已经辞掉，只不过田田不知道，每天在幼儿园门口送她进去后，

她总要转身过来，短短的手臂绕到头顶，比一个大大的心。“妈妈今天也要好好工作，

要开心哦！”我看着她甜甜的笑脸，眼泪只能在心里流。今天又是收租日，

上个月的租金我一直没交，到今天，已经拖欠了两个月了。老周打电话催了几次，

我告诉他去出租屋找我，我当面交。回到出租屋，老周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看我脸色苍白，

眼神里有点疑虑：“小江，你这身体……”“没什么”我笑了笑，打开门让他进来，

随即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法制频道正播放了一则案例。某知名网红出轨后，

小三拿捏把柄要求封口费，反被网红夫妇俩俩以敲诈勒索罪送进监狱。老周瞄了一眼电视，

不在意的样子：“两个月的房租，怎么交？”我在沙发上坐下：“我认为我没有交的必要吧？

”“你什么意思？”老周警惕的问。“您觉得咱们这关系，还好意思收我房租吗？

”“我们什么关系？你说清楚。”“自然是我有你把柄的关系，

是我可以随时让你晚节不保的关系。”我知道我的嘴脸一定很无赖，

因为我眼看着老周的脸色迅速浮现怒气。06“二十万已经给你了，这事儿就算了了，

你还想白住我的房子吗？”我哈哈一笑：“看您说的，我对您这么大的秘密守口如瓶，

您应该感谢我的守信吧。”老周气愤的盯了我一会儿，低头思考了两分钟，

也过来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小江，其实……我之前也不是故意要装摄像头的，

就是我那老伴走得早，儿子女儿又不在身边，我一个人太孤单了，

就想……”“您不用跟我解释，”我打断他，“我们各取所需，挺好的。

”“你既然不打算交房租，今天还让我来干什么？”“热水器没修好，恐怕还得麻烦您修修。

”老周好像是个物理老师，修家里电器手到擒来，技术很好，只是这热水器实在年头太老，

三五不时就会坏。房租没收成，还白干了维修工，老周最后走时脸色难看。

老周又在楼道里等我。一进门，他甩过来一纸合同，我看了看，是退租协议。

“我退你三个月房租，你搬走吧。”老周冷冷看着我。我随手把合同折了两下，

丢进了垃圾桶。“你！”他气愤的脸胀红，“你到底想怎么样？

难道你要一辈子赖在我的房子里？”我倒了一杯水喝下去，才懒懒的说：“周老师，

您带学生做物理实验一定讲过砝码怎么用，砝码在哪端，天平就往那边倾斜。

”“你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赖在您的房子里，我只不过手里还有砝码而已。

”老周惊怒的脸色让我暗自后退了点，我真怕他按耐不住怒火对我动手。“你骗我！

”他压低声音愤怒道，“你还留着证据？”07我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正是老周跟我的对话，录音里清晰录下了老周承认私装摄像头偷窥我洗澡的声音。

老周脸色发白，好像一时间老了很多。这个退休老教师显然低估了人性的恶。“你想怎么样？

”老周声音沙哑的问。我收起手机，平静的说：“再给我二十万。”老周震惊的睁大了眼。

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我这样一个惨白瘦弱的单身年轻女人，

怎么会如此穷凶极恶又贪得无厌。他像在看毒蛇一样看我，眼神流露出恐惧和恨意。

我一瞬间有些不忍，但是我马上想到了我女儿。她才三岁，

今后要把她留给我那个种地卖菜为生的妈，她们俩该怎么办？我狠下心：“二十万，

一分也不能少。”老周瘫坐在沙发上，摇摇头：“我没钱了。”“那是你的事。

”我一脸冷漠，“总之二十万不到手，所有认识你的人都会知道你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这是敲诈，勒索，你会进监狱的。”他恨恨的盯着我。我冷笑一下：“没错，

我手机里的录音，你之前给我转账的记录，都是证据，要我帮你去报警吗？”我赌他要脸，

把我送进监狱的前提，是他先为自己私装摄像头的事情埋单。其他人我不敢保证，

这种做老师的，尤其要脸面，我赌他不敢报警。08“我真的没有钱了，上次的二十万，

是我所有的积蓄。”老周彻底委顿下来。“去年我儿子买房装修，我女儿买车，

我都给了不少，你不信我给你看看我的银行账户余额。”他说着，已经面露哀求之色。

“没有必要，我信您说的。”我微笑的看他。“那……”“你不是还有房子吗？你自己住的，

还有这一套，还有收租的两套商铺吧？随便卖一套啊！”老周胸口剧烈起伏，

他颤抖着手指着我：“你，你，你这个……”可怜他老实一辈子，

连句完整的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我无奈的摇摇头，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橘子，

斯条慢理的剥开，递了一半给他，他不接，我收了回来，自己一瓣一瓣慢慢的吃。“周老师，

您别激动，气坏了不值得。您活这么大岁数了，总要知道，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我只不过装了个摄像头，我，我……”他一定悔不当初，但是很遗憾，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万事也不能重来。“您觉得是小事，可是，违法呀！

”我重重的说出违法两个字，“再说了，您想想，我一个女人，被您偷看洗澡，

这对我可是大事啊。您知道我当时多害怕吗？”老周已经乱了章法，语无伦次道：“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你饶了我吧，我保证，我保证再不会，这样，你在这房子里住吧，

想什么时候搬走都可以。成吗？”“唉，看您说的，”我幽幽叹了口气，“这房子，我住，

钱，我也是要的。二十万，您什么时候给？”09老周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出租屋，

答应我慢慢去凑钱。我站在窗口看着他苍老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落下泪来。

人生的最后一程，我在干什么呀？可是我别无选择，我还能怎么做？夜里睡觉时，

因为咳嗽和疼痛，女儿几次被我吵醒，她看着我难受的神色，吓得眼泪直掉。“田田不哭，

妈妈就是感冒了，很快就好了。”我抱着她小小的身体，压制住身体剧烈的疼痛，

感受着她温热嫩滑的皮肤，似乎能汲取到这世界最后一丝温暖。我多么恨！多么不甘！去年，

我丈夫在送货途中，因为长途疲劳驾驶，发生车祸，撞死两个人，他也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