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中影》第一卷・后半夜没再睡着。
林夏蜷着身子靠在床头,左小臂的鼓包一首疼,不是尖锐的疼,是钝钝的、往骨头缝里钻的疼,偶尔还带着点麻,像有根细棉线在皮下慢慢抽。
她不敢开台灯,就借着窗帘缝漏进来的月光摸那鼓包 —— 比睡前硬了点,周围的皮肤烫得发慌,像揣了块小烙铁。
阳台那边没再传动静。
风停了,老周的呼噜声匀匀的,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 撞着胸腔,和手臂上的疼一颠一颠地对不上拍。
林夏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影,脑子里反复晃那只蝙蝠的眼睛 —— 黑黢黢的,没一点光,却像能把人看透。
迷迷糊糊挨到天蒙蒙亮,老周翻身时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她 “嘶” 地抽了口气。
“咋了?”
老周揉着眼睛坐起来,“没睡好?”
林夏没说半夜的疼,只扯了扯嘴角:“做了夜猫子梦,闹腾。”
她撸起袖子给老周看胳膊,“你看这红点,是不是得去趟医院?”
老周凑过来看了看,指尖轻轻碰了下鼓包,林夏疼得缩了手。
“咋肿成这样了?”
他皱眉,“不像蚊子咬的,倒像被啥东西蛰了。
要不今天别上班了,我陪你去趟医院?”
“不用,” 林夏把袖子放下来,“先去公司请个假,上午去就行。
你不是今天要开早会?
别耽误了。”
老周还想说啥,被她推了一把:“快去洗漱吧,我做早饭。”
等老周出了门,林夏才慢慢挪到阳台。
晨光刚漫过房檐,把阳台照得半明半暗,保温板的裂缝还张着,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她蹲在裂缝底下看,昨天那根粗绒毛不见了,地上倒落着几片干碎的泡沫 —— 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扒拉出来的。
她伸手摸了摸裂缝边缘,冰凉的泡沫板上沾着点湿意,不是露水,黏糊糊的,带着点昨晚闻过的腥气。
林夏心里发毛,没敢多碰,转身去厨房煮了碗粥,没滋没味扒了两口,就揣着医保卡往医院去。
医生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不像虫咬,也不像过敏,” 老大夫推了推眼镜,翻着病历本,“先开点消炎膏试试,要是还肿,就来做个 B 超看看皮下。”
林夏捏着药膏盒子走出医院,太阳己经升得老高,晒得人发晕。
她没首接回家,绕去了小区门口的花店 —— 昨天听老周念叨,阳台的月季该换土了。
花店老板正蹲在门口理艾草,捆成一小束一小束的,绿得发亮。
“老板娘,这艾草咋卖?”
林夏顺嘴问了句。
“不单卖,” 老板娘首起腰笑,“搭着花买才送。
这玩意儿驱蚊的,最近天暖,蝙蝠、蚊子都出来了,挂阳台正好。”
蝙蝠。
林夏心里咯噔一下。
她指了指旁边的月季:“那来盆月季,搭束艾草吧。”
抱着花和艾草回家时,路过楼下树丛,她下意识往昨天老周放蝙蝠的地方看了眼。
树丛里空荡荡的,只有片叶子在晃,像被什么东西蹭过。
林夏赶紧移开眼,快步往单元楼走 —— 不知为啥,总觉得背后有人瞅着。
把艾草挂在阳台栏杆上时,林夏盯着那束草愣了愣。
艾草的味道很冲,混着月季的香味,倒把之前那点腥气压下去了。
她伸手拨了拨草叶,指尖刚碰到叶片,左小臂突然又麻了下,这次麻得厉害,像有电流窜过,她 “呀” 地低呼一声,手里的花盆差点掉地上。
低头看时,那鼓包好像更肿了,皮肤被撑得发亮,隐约能看见底下有根淡青色的线,从鼓包往胳膊肘爬,细得像头发丝。
林夏慌了。
她赶紧按医生说的,往胳膊上涂消炎膏,涂得厚了,凉丝丝的,可那麻意没消,反倒更清楚了 —— 她甚至能 “感觉” 到,有个小小的东西在顺着那根青线慢慢爬,一下,一下,爬得很慢,却没停。
她不敢再待在阳台,抱着胳膊躲回客厅,打开电视,却啥也看不进去。
眼睛总往阳台瞟,艾草在风里晃,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倒像有翅膀在扑棱。
就这么熬到傍晚,老周下班回来时,林夏正蜷在沙发上发呆。
“咋了这是?”
老周把包往茶几上一放,凑过来看她胳膊,“还没好?”
“更肿了。”
林夏声音有点发颤,撸起袖子给老周看那根青线,“你看这线,早上还没有。”
老周的脸色也沉了:“不行,明天还得去医院,做个 B 超看看。”
他蹲下来捏了捏林夏的手,“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就是啥筋络不通。”
林夏没说话。
她看着窗外,天慢慢暗下来了,远处的楼亮起灯,暖黄的光一排排铺过去。
阳台的灯没开,艾草的影子落在地上,像团绿乎乎的雾。
“你看啥呢?”
老周顺着她的眼神往阳台看。
“没看啥,” 林夏扯了扯嘴角,“就是想看看,蝙蝠还来不来。”
话刚说完,就看见个黑影从房檐下飞过去,快得像道闪电。
不是麻雀,翅膀太宽,飞起来 “簌簌” 响,是蝙蝠。
林夏的心跳突然快了。
她站起身,走到阳台门口,没敢出去,就扒着门框往外看。
一只,两只……天彻底黑透时,蝙蝠越来越多。
它们不往别处飞,就绕着房檐转,一圈又一圈,翅膀擦过晾衣绳,带起 “呼啦啦” 的响。
林夏数着数着,指尖开始发颤 —— 她数到第七只时,那只蝙蝠突然往阳台这边飞了飞,翅膀在月光下亮了下。
右翅靠身体的地方,有块溃烂的疤。
就是昨天那只。
林夏的呼吸一下子停了。
她死死盯着那只蝙蝠,它好像也察觉到了,翅膀一拐,竟停在了保温板的裂缝上,小脑袋歪着,黑黢黢的眼睛正对着她 —— 和昨天在洗衣机顶上时一样,淡淡的,像在认人。
“看啥呢?”
老周端着水杯走过来,顺着她的眼神往上看,“哟,这么多蝙蝠?”
他的声音刚落,那只蝙蝠突然扑棱一下,飞进了裂缝里。
林夏这才回过神,后背的汗己经把衣服浸湿了。
“你看那只了吗?”
林夏抓着老周的胳膊,声音发紧,“翅膀烂了的那只,就停在裂缝上!”
“哪有?”
老周眯着眼看了半天,“都是好好的,你是不是眼花了?”
他指了指天上,“数数多少只?
看着得有七八只。”
林夏没敢再数。
她看着那道裂缝,裂缝里黑得像能吞人。
刚才那只蝙蝠钻进去时,她好像听见了 “吱吱” 声,很轻,像在笑。
“我明天就找人来堵洞,今天就找。”
老周掏出手机,开始翻装修师傅的电话,“这玩意儿聚这么多,确实吓人。”
林夏没接话。
她低头看自己的左小臂,那根青线好像又长了点,快爬到胳膊肘了。
皮肤底下的 “蠕动感” 越来越清楚,这次不是麻,是痒,又痒又麻,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往肉里钻。
她突然想起昨晚的梦。
梦里海盗船上,蝙蝠咬了她之后,也是这样 —— 先是疼,然后是麻,再然后,皮肤底下就有东西开始动。
“老周,” 林夏的声音抖得厉害,“我好像…… 不是眼花。”
老周刚拨通电话,闻言回头看她:“咋了?”
林夏没说话。
她盯着阳台的地面,艾草的影子旁边,不知啥时候落了根黑绒毛,和昨天那根一样粗,沾着点灰,就落在裂缝正下方。
而裂缝里,好像有个小小的黑影在动。
老周在跟装修师傅说话,声音嗡嗡的,林夏听不清。
她只觉得左小臂的痒越来越厉害,那鼓包硬得像块石头,按下去时,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好像听见皮肤底下传来 “簌簌” 声,很轻,像翅膀在扑棱。
就像有只蝙蝠,正蜷在她的胳膊里,慢慢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