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的风，裹挟着江城特有的潮湿气息，吹进了云芷转来的新教室。
她的转学，源于父亲工作的又一次调动——这座名为“江城”的城市，是她青春期里第N个临时停靠站。
从小到大，云芷都是旁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绩稳居年级前列，奖状贴满了旧居的墙壁。
可这份光鲜背后，是常年缺失的家庭陪伴，是一次次告别旧友的落寞，久而久之，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性格孤僻得像墙角的苔藓，只在成绩的土壤里默默生长。
班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她把云芷领进教室时，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秒。
“同学们，这学期我们班迎来新同学，因父母工作原因转学过来，大家欢迎。”
班主任的声音刚落，几十双眼睛就像探照灯般扫过她。
“大家好，我叫云芷。”
她的自我介绍简短得像一句寒暄，话音刚落，教室又恢复了往日的嘈杂——有人小声议论她的穿着，有人好奇她的成绩，还有人对着她做鬼脸。
云芷垂着眼帘，走到班主任指定的位置坐下，身旁的男生正趴在桌上睡得酣畅，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只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下颌。
上课铃响了很久，那男生才悠悠转醒。
他抬起头的瞬间，脑袋却毫无预兆地向云芷这边倒来，最终稳稳当当搁在了她的肩上。
云芷浑身一僵，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侧，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前桌的李晓猛地转过头，嘴巴张成了O型，眼神里满是“你俩什么情况”的震惊。
周衍辰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蹭了蹭她的肩膀，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云芷的脸悄悄红了，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坐姿，首到下课铃解救了她。
***一响，周衍辰像装了弹簧似的弹起来，抓起桌肚里的篮球就往门外冲，动作快得让云芷怀疑他刚才是在假寐。
他连老师的眼神都没敢触，满头大汗地冲进教室时，校服外套搭在肩上，篮球在指尖灵活地转着圈。
他冲到云芷面前，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好，我叫周衍辰。
刚才李晓跟我说你是新来的。”
云芷这才真正看清他的脸：睫毛长而密，像两把小扇子，鼻梁高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额前有几缕碎发微卷着垂落。
他笑的时候，眼底像盛了一汪春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可一旦敛了笑意，下颌线绷紧的模样又带着几分攻击性，叫人不敢轻易搭话。
“……嗯。”
云芷的回应轻得像蚊子叫。
“你咋不说话？”
周衍辰凑得更近了些，热气扑在她脸上，“你来了我就有同桌了！
以前我一个人坐这儿，无聊得只能睡觉打发时间。”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大串，不等云芷回答，又转了话题，“你看我这名字，周衍辰，是不是特别有格调？”
云芷被他吵得头疼，干脆拿出课本假装听课。
可周衍辰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一节课间就没停过嘴。
他跟她讲哪个老师的课最催眠，讲学校后门的小吃摊哪家最好吃，讲篮球场上哪个对手最“菜”……起初，云芷只觉得他聒噪烦人，好几次想把他的嘴捂上。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听着他带着笑意的声音，看着他讲到兴奋处眼里闪烁的光，云芷那颗沉寂了十六年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开始习惯他每天像只小蜜蜂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习惯他上课睡觉下课打球的节奏，习惯他凑过来问“这道题你会做吗”时，眼神里的真诚。
她甚至会在他被老师点名时，悄悄把课本往他那边推一点；会在他打完球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时，递上一张纸巾。
高一的时光，因为周衍辰的存在，变得和以往截然不同。
他像一束莽撞的阳光，硬生生闯进了云芷封闭己久的世界，把那些角落里的阴霾，一点点驱散。
她的孤僻外壳，在他日复一日的“骚扰”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漏进了名为“温暖”的光。
云芷不知道，这份看似喧闹的陪伴，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以一封迟来的信为载体，在她心底掀起怎样的波澜。
她更不知道，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藏着那么多欲言又止的心事。
此刻的她，只是在周衍辰又一次喋喋不休的“单口相声”里，悄悄弯了弯嘴角。
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两人的课桌上，也洒在云芷那颗，刚刚开始学会感受温度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