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穿透喧嚣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阿诗娜。
深邃、锐利,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视,但更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探究与难以言喻的兴趣,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突然闯入视线的、值得研究的奇特展品。
阿诗娜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腕间银蝶传来的那一下剧烈灼热感,烫得她几乎要低呼出声。
她慌忙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捂住手腕,感觉皮肤下的脉搏正与那吊坠的温热以同一种诡异的频率搏动着。
“蓝雅?
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白。”
旁边的同事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可能有点闷。”
阿诗娜勉强笑了笑,端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不敢再抬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仍在若有似无地萦绕着她。
经理正热情地引着那位“顾总”走向主桌,经过她们这一桌时,带起一阵极淡的、清冽的雪松古龙水气味。
然而,在这现代香氛的掩盖下,阿诗娜异常敏锐的嗅觉再次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夜异香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更干燥、更古老、仿佛尘封许久的草药与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源自他领口下那片神秘的刺青。
“那位是顾云深顾总,”等他们走远,同桌一位消息灵通的同事压低声音八卦,“‘云深资本’的创始人,年轻有为,可是咱们公司想抱的大金腿之一。
没想到王总真把他请来了,看来这次项目确实漂亮。”
顾云深。
阿诗娜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心头疑云更浓。
一个现代资本世界的弄潮儿,为何身上会有与她那份诡异“遗产”如此契合的古老印记?
是巧合,还是……整个晚宴,阿诗娜都如坐针毡。
她食不知味,同事们的笑谈仿佛隔着一层玻璃,模糊不清。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主桌的方向,但感官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关于他的一切——他低沉含笑的应答、酒杯轻碰的声响、甚至是他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古老气息,都与她腕间的温热交织在一起,搅得她心神不宁。
宴会进行到一半,经理果然领着顾云深开始逐桌敬酒,算是给足了员工面子。
距离越来越近,阿诗娜的心也越提越高。
终于,他们来到了这一桌。
经理笑着介绍:“顾总,这些都是我们设计部的骨干,这次项目的功臣们。”
顾云深举止得体,微笑着与众人点头致意,说了几句鼓励的场面话。
他的目光扫过桌面,最后,落在了刻意缩在同事身后的阿诗娜身上。
“这位是?”
他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眼神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专注。
经理连忙介绍:“哦,这是蓝雅,我们很有灵气的设计师,这次的主视觉设计她出了大力气。”
阿诗娜不得不抬起头,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顾总您好。”
顾云深看着她,眼神深邃,唇边噙着一丝若有深意的弧度:“蓝雅…很好听的名字。
设计很有冲击力,尤其是色彩的运用,很大胆,有种…独特的生命力。”
他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是客套还是别的,“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看到你的作品。”
他的赞美很寻常,但阿诗娜却觉得他话中有话。
他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下属员工,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谢谢顾总。”
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
顾云深没有再多说,随着经理走向下一桌。
但那短暂的交集,己经让阿诗娜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经过她身边时,那股古老的草药气息似乎更浓了一些,她腕间的银蝶也再次微微发热。
晚宴终于在阿诗娜的煎熬中结束。
她几乎是第一个逃离餐厅的人,站在夜晚微凉的空气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都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再也无法给她往日的安全感。
接下来的周末,阿诗娜过得浑浑噩噩。
她查了“云深资本”和顾云深的资料,网页上只有他光鲜的履历和商业成就,没有任何信息与他身上的刺青或古老传承有关。
那个陌生号码再无动静,木盒和项链也安静下来,仿佛一切又恢复了常态。
但锁骨下的蝶印仍在,腕间的温热未退。
周一早晨,她因前夜的辗转反侧而有些精神不济,出门比平时晚了些。
地铁格外拥挤,空气浑浊。
她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感到一阵阵莫名的头晕和恶心,周围乘客的情绪像混乱的潮水般向她涌来——焦躁、疲惫、麻木……这种感知似乎比以前更加清晰了。
好不容易撑到公司楼下,不适感却愈发强烈,甚至有些耳鸣。
她脸色苍白地走进大楼,只想快点到办公室坐下喝点水。
在一楼等电梯时,那股晕眩感达到顶峰,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微微喘息。
“你还好吗?”
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阿诗娜抬起头,眼前有些模糊。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浅灰色棉麻衬衫的男人,身材高瘦,气质沉静,与周围步履匆匆、西装革履的白领们格格不入。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藤编药箱,看起来有些年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清澈、沉静,带着一种天然的关切,让人莫名心安。
“我…有点头晕…”阿诗娜虚弱地说。
男人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眉头微蹙:“气色很差,像是中了些暑湿之气,心神也有些浮动。”
他说话带着一点极难察觉的、好听的南方口音。
他自然地打开藤编药箱,里面并非现代医疗器械,而是整齐排列着许多小格,装着各式各样的干草药、小瓷瓶和小工具。
他取出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深绿色的干草叶,递给她。
“含着这个,会舒服些。
提神醒脑,安和心神。”
他的举动和话语都太过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善意。
阿诗娜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将草叶放入口中。
一股极其清凉、微带辛辣的香气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顺着喉咙滑下,那股恶心晕眩的感觉竟然真的快速消退,混乱的思绪也平复了不少。
“谢谢您…这是?”
她惊讶地看着他。
“石岩。”
男人简单介绍自己,合上药箱,“一位…朋友介绍我来这栋楼的一家养生馆看看,他们需要些草药方面的咨询。”
他顿了顿,目光无意间扫过阿诗娜的手腕——她今天穿的是七分袖,那条银蝶项链正好露了出来。
他的目光在银蝶上停留了一瞬,极其短暂,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但阿诗娜却敏锐地感觉到,他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和了然。
电梯到了。
“你好些了就好。”
石岩朝她微微点头,率先步入了电梯。
阿诗娜跟着走进去,口中清凉的余味未散,身体的不适己然消失。
她看着身前这个气质独特的男人,和他手中那个古旧的藤编药箱,一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苗医?
电梯缓缓上升。
阿诗娜站在石岩身后,目光落在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和那个藤编药箱上。
草药…古老的药箱…他对她症状精准的描述…还有他看到银蝶时那一闪而过的眼神……这一切,与那个雨夜的金瞳男人、与神秘危险的顾云深,都截然不同。
他身上有一种沉静温和的力量,像山间清泉,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心。
“叮——”电梯停在了她公司的楼层。
阿诗娜走出电梯,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电梯内的石岩。
他也正看着她,目光依旧温和沉静。
“谢谢你,石先生。”
她再次道谢。
“举手之劳。”
石岩微微颔首,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的身影。
阿诗娜站在走廊里,口中的草药清香久久不散,身体轻盈,思绪清明。
腕间的银蝶安静地贴着皮肤,温度适宜,不再有异常的灼热。
一个雨夜消失的金瞳男人,一个身上带着古老刺青的商界精英,一个随手用草药为她解围的苗医……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和事,却都因她手腕上这条来自雨夜的银蝶项链,而被串联起来。
她低头,轻轻触摸着那只温暖的银蝶。
它选择的,究竟是一条怎样的路?
而刚刚遇见的这位苗医石岩,他的出现,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嗅香而来”?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继续跳动,最终停在了更高楼层的——那家新开的、定位高端的“云深养生会所”所在的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