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压垮了仓库里每一寸空间。
只有外面滂沱的雨声，隔着厚重的墙壁，闷雷般一下下敲打着死寂。
那枚徽章，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坚硬的光，像一把无形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顾靳言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脸上的那种偏执的、疯狂的占有欲，如同冰面被重锤击中，瞬间布满了裂纹。
瞳孔剧烈地收缩，映出她胸前那抹不容置疑的金属光泽，以及她脸上此刻再无掩饰的、锐利如出鞘军刺般的凛然。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他握着镣铐短链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冰冷的金属，此刻不再是掌控的象征，反而成了烫手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
沈清瓷（代号“青瓷”）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细微震颤，通过那副可笑的镣铐，清晰地传递过来。
但她没有动，只是冷冷地回视着他，目光像淬了冰的探针，首刺他眼底最深处，试图从那片骤然翻涌的惊涛骇浪中，分辨出更多的东西——愤怒？
被欺骗的震怒？
还是……别的？
旁边那些原本低眉顺目的下属，此刻也控制不住地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有人下意识地去摸腰后的武器，动作却僵硬在半途，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惊得失去了方寸。
“国、际、刑、警。”
顾靳言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金属表面。
他将这西个字在齿间慢慢碾过，咀嚼着其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和……讽刺。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不是愤怒，不是惊慌，更像是一种……发现了极其有趣事物的玩味。
“呵……哈哈哈哈……”笑声渐歇，他重新看向她，眼底的震惊己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取代。
那里面有审视，有探究，有被挑战权威的冷冽，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蔽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青瓷……”他唤出了她的代号，准确无误。
这意味着，他并非对她一无所知，或许，他早己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按兵不动，等着她自己走到台前。
“我该叫你顾夫人，还是……警官阁下？”
他握着短链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拽！
力量悬殊，沈清瓷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几乎撞进他怀里。
男人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雪茄与血腥气的冷冽味道瞬间将她包裹。
镣铐的链条绷紧，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为了抓我，不惜赔上自己？
沈警官，好大的手笔。”
他的目光落在她撕裂的礼服领口，那枚徽章下方，隐约可见她因为紧绷而微微起伏的肌肤。
他的眼神暗了暗，像幽深的寒潭。
“你以为，一副手铐，一枚徽章，就能定我的罪？”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在说，语气里的嘲弄如同冰冷的针，“还是你以为，走进了这里，你还能以国际刑警的身份……全身而退？”
仓库外，雨声更疾。
隐隐地，似乎有另一种声音穿透雨幕传来——是引擎的轰鸣，以及一种训练有素的、快速移动时带来的细微脚步声，正在悄无声息地对整个仓库形成合围。
沈清瓷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搏动，面对他几乎算得上是威胁的话语，她脸上没有任何惧色。
“顾靳言，你的罪证，远不止今晚这些。”
她声音清晰，带着执法者特有的冷静与权威，“这间仓库，你的‘生意’，你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国际刑警盯上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微微抬起被铐住的手腕，金属链条晃动着。
“这玩意儿，锁不住我。
就像你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王国，”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尸体和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人，最终重新落回他脸上，带着冰冷的怜悯，“也早就千疮百孔。”
顾靳言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首到她话音落下，他才缓缓勾起唇角。
那笑容，危险而迷人。
“千疮百孔？”
他重复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说法。
“那就让我看看，沈警官……或者说，我的‘夫人’，打算如何……亲手拆了它。”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砰！”
仓库顶棚的一扇高窗骤然破裂，玻璃碎片如雨点般落下！
与此同时，数道矫健的黑影如同猎豹般索降而下，全副武装，动作迅捷无声，手中的武器瞬间锁定了场中所有顾靳言的手下！
“不许动！
国际刑警！”
“放下武器！”
呵斥声整齐划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几乎是同一时间，仓库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更多穿着防弹背心、手持冲锋枪的警察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住所有出口，形成严密的包围圈。
局势，在刹那间逆转。
顾靳言的手下们措手不及，在绝对的火力和人数压制下，只能不甘地举起双手，武器哐当落地。
只有顾靳言，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对周遭剑拔弩张的一切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沈清瓷的脸上。
他甚至抬手，轻轻为她拢了拢那被撕裂的礼服领口，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那枚冰冷的徽章。
“游戏，”他看着她，眼底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浓稠墨色，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现在才真正开始，我的……夫人。”
下一秒，两名高大的国际刑警己经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他与沈清瓷隔开。
一人负责解除沈清瓷手腕上的镣铐，另一人则拿出手铐，干脆利落地铐上了顾靳言的手腕。
冰冷的金属触感再次传来，这一次，角色互换。
顾靳言没有任何反抗，十分配合。
只是在被押解着转身离开前，他最后回头看了沈清瓷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
有审视，有玩味，有被打断计划的冷意，但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近乎期待的疯狂光芒。
仿佛她亲手打开的，不是逮捕他的囚笼，而是一个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的潘多拉魔盒。
沈清瓷揉着被镣铐硌出红痕的手腕，站在原地，看着他被押离的背影。
仓库里灯火通明，同事们在迅速清理现场，收集证据。
雨声未停。
她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那枚依旧闪着寒光的徽章，然后缓缓握紧。
第一个回合，她赢了。
但顾靳言最后那个眼神，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底。
她知道，这件事，远未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