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的声音在地渊潮湿的空气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凌尘心头的重锤。
拆了一台清道夫？
这个问题，凌尘在来的路上一秒钟都没有思考过。
但此刻面对老何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知道任何一个字的差错都可能引来无穷的麻烦。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但比思绪更快的是他的“以太之眼”。
在老何问话的瞬间，凌尘的视野中，老人的数据流发生了剧烈的波动。
姓名：何知行。
生命体征：心率由72瞬间飙升至98，肾上腺素水平上升15%。
瞳孔放大，显示极度震惊。
情绪波动：震惊（70%），难以置信（20%），警惕（8%），一丝……隐藏极深的兴奋（2%）？
最让凌尘在意的是当老何的目光触及那枚能量核心时，他身上一闪而过的一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岁月尘封的数据标签：天穹城，第七研究院，高级工程师权限……己注销。
这个发现让凌尘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何伯……曾经是天穹城的人？
还是个高级工程师？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凌尘立刻将其压在心底，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拾荒者表情。
他知道，现在不是探究秘密的时候。
“何伯，你太看得起我了。”
凌尘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沙哑，“我哪有那本事。
是我运气好，在‘锈蚀峡谷’那边发现的。
看样子是两台清道夫内斗，一台掉下去了这台也半残了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才敢上去捡点便宜。”
这是一个他临时编造的谎言，却也最符合地渊的逻辑。
机械故障、自相残杀，在这片混乱的废墟里时有发生。
老何扶着护目镜，死死地盯着凌尘的眼睛，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跡。
凌尘坦然地与他对视，内心却在调用“以太之眼”的能力，主动控制着自己的微表情和心跳。
他让自己的心率保持在85左右，这是一个剧烈活动后平复下来的正常数值。
他甚至控制着自己瞳孔的收缩，不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目标：何知行。
情绪波动：怀疑（50%），审视（40%），放松警惕（10%）。
数据流的变化告诉凌尘，他的谎言起作用了。
老何沉默了半晌，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震惊慢慢褪去转为一种复杂的感慨：“不管是内斗还是你拆的小子，你这运气……不是胆子真是大到没边了。”
他不再追问，而是戴上了一双厚实的皮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能量核心捧了出来放在了工作台的强光灯下。
“MK-III型，军用标准的冷核聚变核心，虽然是淘汰型号，但能源输出稳定，几乎没有磨损……”老何用专业的工具轻轻敲击着核心外壳，听着回声，眼神越来越亮，“天穹城的败家子们，这种好东西也舍得扔。
光是这一枚，就足够你在黑市换到二十万信用点。”
二十万！
这个数字让凌尘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辛辛苦苦一个月，冒着生命危险，最好的时候也只能赚到五千信用点。
而妹妹凌曦一支最普通的基因稳定液，就要三千。
二十万这笔钱足以支付妹妹整整一年的稳定液费用，甚至还能让她吃上真正的而非合成的食物。
“还有这西组伺服电机，品相也好得出奇，打包算你八万。
剩下的这些合金板和传感器，零零碎碎的我给你凑个整两万。”
老何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终端机上快速操作着。
“总共三十万信用点。”
老何抬起头，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小尘这是你应得的。
但是，你也要记住，地渊没有秘密。
这么大一笔钱，还有这些高规格的零件很快就会传出去。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凌尘点了点头。
他当然明白。
这笔钱是救命的甘霖，也是引来豺狼的血腥味。
“我会小心的何伯。”
“小心？”
老何摇了摇头，他走到店铺的里间，捣鼓了一阵，拿出来一个看起来很旧的黑色手环和一个小巧的金属注射器。
“这个手环是信号屏蔽器，能干扰大部分追踪扫描，你贴身戴着。
这支注射器里是‘拟态药剂’，紧急情况下，可以让你在十分钟内心跳、体温等生命特征模拟成一块石头，躲过生物探测。
算我送你的就当……就当你这批货的添头了。”
凌尘看着老何递过来的东西，心中一暖。
这些东西在黑市上价格不菲，尤其是“拟态药剂”，是真正的保命货。
目标：何知行。
情绪波动：担忧（60%），关切（30%），欣赏（10%）。
他看到的是一个长辈对晚辈最真切的关心。
“谢谢你，何伯。”
凌尘没有推辞，郑重地接了过来。
“去吧，快回家去别在外面逗留。”
老何摆了摆手，重新戴上了护目镜，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普普通通的工坊老板。
凌尘将三十万信用点转入自己那个破旧的个人终端，把手环戴在手腕上，又将注射器贴身藏好，这才背起空了一大半的袋子，深深地看了老何一眼，转身走入了外面的酸雨中。
在他身后，老何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着凌尘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精光。
他走到工作台前，轻轻抚摸着那枚冰冷的能量核心，低声喃语：“徒手拆解MK-III的关节节点……这种事，就算是当年第七研究院最顶尖的特工也做不到。
这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家的路，凌尘走得比来时更加警惕。
三十万信用点这个数字在他的终端里，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凭借着“以太之眼”对环境的超强分析能力，选择了一条几乎无人知晓的在废弃管道和建筑夹缝中穿行的路线。
右侧三十米，有两人埋伏，心率异常，携带电击武器。
前方管道接口松动，可通过。
下方通风系统仍在运作，风力可掩盖脚步声。
在他的新视野里，整个地渊变成了一个可以被他利用的巨大迷宫。
他像一个幽灵，悄无声GI地避开了一切潜在的危险。
十几分钟后，他终于回到了自己和妹妹的“家”——一个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编号为“E-73”的集装箱。
他用特定的节奏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苍白但清秀的小脸。
“哥，你回来啦。”
凌曦看到凌尘，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阴霾的天空里透出的一缕阳光。
她只有十六岁，但因为长期的病痛和营养不良，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瘦弱得多。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嗯，我回来了。”
凌尘走进集装箱，反手锁上门。
他脱下湿透的斗篷，露出一个疲惫但温柔的微笑，“今天冷不冷？
药按时吃了吗？”
“吃了。
哥，你受伤没有？”
凌曦担忧地看着他身上的泥污。
“没有你看好好的。”
凌尘伸开双臂让她检查，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打开油纸，一股久违的食物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那是一块烤得焦黄的合成蛋白块，是凌尘刚才路过黑市时，咬牙花了五十个信用点买的“奢侈品”。
“哇！”
凌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快吃吧，还热着。”
凌尘将蛋白块递给她。
凌曦却小心翼翼地将其掰成两半，将大的那一半递还给凌尘：“哥，我们一起吃。”
凌尘看着妹妹懂事的模样，心中一酸，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哥在外面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买的。
快吃吃完了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在凌曦小口小口地无比珍惜地吃着那块蛋白块时，凌尘打开了自己的终端，调出了账户余额，递到她面前。
“三十万……信用点？”
凌曦看清那一长串数字后，手里的食物都差点掉在地上，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凌尘，“哥……这……这是哪里来的？
你是不是去……”她的话没说完，但凌尘知道她想问什么。
是不是去抢了？
或者做了什么更危险的事情？
“放心，是哥运气好，捡到了一大批好东西。”
凌尘的声音无比坚定“小曦有了这笔钱，我们不但能买最好的基因稳定液，还能攒钱买去‘上层’的通行证！
医生不是说吗，只要能接受‘基因重组’治疗，你的病就能彻底根治！”
“根治……”凌曦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这个她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词。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滴在那块还没吃完的蛋白块上。
她没有欢呼，也没有雀跃，而是扑进凌尘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那是压抑了太久的痛苦、恐惧和绝望，在看到希望的瞬间，终于决堤。
凌尘紧紧地抱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背。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集装箱的铁皮，仿佛能看到遥远的天穹城。
治好妹妹，带她离开这里，去看一次真正的太阳。
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在今天终于照进了一丝微光。
夜深了凌曦在希望和疲惫中沉沉睡去。
凌尘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平稳的呼吸。
他摊开手掌，那枚黑色的“源初立方”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就是这个东西，改变了一切。
他集中精神，尝试着与它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
就在这时，他的“以太之眼”突然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那是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数据流，如同黑夜中的一根蛛丝从遥远的巨械坟场方向延伸而来正在他今天战斗过的区域上空，进行着地毯式的扫描。
……数据包类型：追踪信标。
……来源：天穹城第三区治安管理局。
……扫描指令：检索MK-III型清道夫“C-734”非正常离线信号源。
……扫描模式：高精度信息粒子反向追踪。
凌尘的瞳孔猛地一缩。
何伯的警告，应验了。
他们，己经开始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