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拖着疲惫的尾音在走廊里回荡时,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雨丝被风卷着斜斜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将窗外的路灯晕成一团团暖黄的光。
林晚柠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
秋夜的雨带着凉意,落在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远处的树影在风雨里摇晃,像被揉皱的墨画。
她忽然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傅景深撑着伞在教学楼门口等了她两个小时,而她却和江辰一起躲在食堂,看着他在雨里站成一座沉默的雕像,心里只有烦躁。
“在看什么?”
傅景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己经收拾好了书包,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林晚柠转过头,撞进他带着询问的眼眸里。
灯光下,他的瞳孔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
“在看雨。”
她笑了笑,把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好像有点大。”
傅景深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把黑色的雨伞,伞骨上还沾着去年冬天的雪渍,显然是用了很久。
“我带伞了。”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她觉得这把旧伞寒酸。
林晚柠看着那把伞,忽然想起前世她曾嘲笑过这把伞难看,说像老头用的。
那时的傅景深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伞收了起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哪怕下雨,他也只是淋着雨跟在她身后。
“正好,”林晚柠拎起书包,自然地走到他身边,“我们一起走。”
傅景深握着伞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好。”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
傅景深的步子放得很慢,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晚柠,手臂偶尔会不小心碰到她的,他就像被烫到一样立刻缩回,耳尖却悄悄红了。
走到教学楼门口,雨势果然大了些,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傅景深立刻撑开伞,将伞面大半都倾向林晚柠那边,自己的半边肩膀露在雨里,很快就被打湿了。
“往这边挪挪。”
林晚柠伸手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别淋湿了。”
傅景深的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着她搭在伞柄上的手,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没事。”
林晚柠却没听他的,反而更用力地把伞往他那边倾斜,首到两人的肩膀轻轻靠在一起。
“这样才对。”
她仰头看着他,雨丝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伞是两个人一起撑的。”
傅景深的心跳漏了一拍,肩膀传来的温热触感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让他几乎要站不稳。
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气息,是他想了无数次的味道。
他紧紧攥着伞柄,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生怕这片刻的靠近只是幻觉。
雨夜里的路有些滑,林晚柠走得小心翼翼。
走到一段积水的地方,她脚下一滑,下意识地抓住了傅景深的胳膊。
他的胳膊很结实,隔着湿透的校服,也能感觉到肌肉的线条。
“小心点。”
傅景深立刻稳住她,另一只手紧紧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带着一丝颤抖。
林晚柠站稳后,抬头对上他担忧的眼神,心里一暖。
“谢谢。”
她没有立刻松开手,反而顺势挽住了他的胳膊,“这样就不会滑倒了。”
傅景深的身体瞬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挽着他胳膊的那只手很软,带着温热的体温,像有魔力一样,让他连呼吸都忘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低头看着两人交缠的手臂,眼底的光亮得惊人,像揉碎了的星星。
“走呀。”
林晚柠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
“……嗯。”
傅景深这才回过神,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她往前走,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哪怕雨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两人一路无话,却没有人觉得尴尬。
雨声淅淅沥沥,伞下的空间很小,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晚柠能感觉到傅景深的胳膊一首在微微颤抖,像压抑着巨大的情绪,她没有戳破,只是挽得更紧了些。
快到林晚柠家楼下时,傅景深忽然停下脚步。
“我就送到这里吧。”
他声音有些涩,像是舍不得,又像是怕打扰。
林晚柠抬头看了看自家亮着灯的窗户,又看了看傅景深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肩膀,心里有些疼。
“上来喝杯姜茶吧,”她说,“看你都淋湿了,别感冒了。”
傅景深猛地抬起头,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让他……上去?
进她家?
“不、不用了。”
他慌忙摆手,眼神躲闪着,“我身体好,不会感冒的。”
他怕自己身上的雨水弄脏她家,怕她的家人看到他会不高兴,更怕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只是她一时兴起。
林晚柠却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前走:“就一杯,很快的。”
傅景深被她拉着,脚步踉跄地跟着她走进单元楼。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被他们的脚步声点亮,暖黄的光落在两人身上,拉长了影子。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鞋子,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手心全是汗。
打开家门,客厅里没人,爸爸妈妈应该是在厨房。
林晚柠把书包放在玄关,对傅景深说:“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找双拖鞋。”
傅景深局促地站在玄关,手足无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进林晚柠家,客厅的装修很温馨,墙上挂着她的照片,笑得像个小太阳。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家的味道。
林晚柠很快拿来一双干净的男士拖鞋,是她爸爸的。
“你先换上吧。”
傅景深接过拖鞋,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像触电一样缩回,脸瞬间红了。
他低着头,飞快地换下湿漉漉的鞋子,把自己的鞋放在角落,尽量不占地方。
“进来吧。”
林晚柠拉着他走到客厅,让他坐在沙发上,“我去给你煮姜茶。”
傅景深坐在沙发边缘,身体挺得笔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不敢碰沙发上的抱枕,也不敢乱看,只是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很琐碎,却让傅景深觉得无比安心。
他想起以前,每次路过林晚柠家楼下,他都会站很久,想象着里面的样子,想象着她和家人吃饭、聊天的场景,那是他遥不可及的温暖。
现在,他竟然真的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听着她在厨房忙碌的声音。
林晚柠的妈妈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沙发上的傅景深,愣了一下:“晚柠,这是……妈,这是我同学,傅景深。”
林晚柠端着姜茶从厨房出来,笑着解释,“刚才下雨,他送我回来,淋湿了,我让他上来喝杯姜茶。”
傅景深立刻站起身,紧张地鞠了一躬:“阿姨好。”
林妈妈打量着他,这孩子长得很清秀,就是太瘦了,脸色也有些苍白,看起来不太健康。
“你好你好,快坐快坐。”
她笑着说,“真是麻烦你了,还特意送我们家晚柠回来。”
“不麻烦,应该的。”
傅景深低着头,声音很小。
林晚柠把姜茶递给傅景深:“快喝吧,趁热。”
傅景深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暖到了心里。
他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在喉咙里蔓延开来,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喝,反而觉得很舒服。
“多喝点,驱寒。”
林妈妈在旁边说,“这孩子看着就单薄,淋了雨可不行。”
傅景深点点头,又喝了一大口,眼眶有些发热。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他。
以前他淋了雨,只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冷掉的白开水,没人会在意他是不是会感冒。
林晚柠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姜茶,像只温顺的小动物,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转身走进厨房,给妈妈使了个眼色,低声说:“妈,他爸妈不在家,平时一个人住。”
林妈妈了然地点点头,看向傅景深的眼神多了些心疼。
傅景深很快喝完了姜茶,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站起身:“阿姨,林晚柠,谢谢你们的姜茶,我该走了。”
“再坐会儿吧,雨好像还没停。”
林妈妈挽留道。
“不了,”傅景深摇摇头,“太晚了,会打扰你们休息的。”
林晚柠送他到玄关,看着他换上自己的鞋子,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进房间,很快拿着一把新的雨伞出来。
“这个给你。”
那是一把浅蓝色的雨伞,上面印着小熊图案,是她昨天刚买的,还没用过。
“不用,我有伞。”
傅景深指了指门口他那把旧伞。
“拿着吧,”林晚柠把伞塞进他手里,“你的伞旧了,而且刚才也淋湿了。”
傅景深握着那把新伞,伞柄是温热的,带着林晚柠的气息。
他看着林晚柠,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路上小心。”
林晚柠笑着说。
“嗯。”
傅景深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门。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林晚柠才关上门。
她靠在门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傅景深走出单元楼,撑开那把浅蓝色的雨伞。
雨还在下,伞面上的小熊图案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可爱。
他抬头看着林晚柠家的窗户,灯还亮着,像一颗温暖的星。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伞,又摸了摸口袋里,那里放着一颗奶糖,是今天林晚柠给他的,他舍不得吃,一首攥在手里。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难过,是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喜悦和委屈。
他蹲在雨里,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被雨声掩盖。
他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回头了。
她牵了他的手,靠了他的胳膊,邀他进了家,给了他姜茶,还送了他新的伞。
傅景深抬起头,雨水混着泪水从脸颊滑落,他看着林晚柠家的窗户,眼底的偏执和阴郁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取代,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更加坚定的、要把她牢牢抓在手里的决心。
林晚柠,这一次,你不会再离开了,对吗?
他会用尽全力,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雨还在下,伞下的少年,嘴角带着泪痕,却笑得像得到了全世界。
而楼上的窗户后,林晚柠看着他蹲在雨里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温柔。
傅景深,以后的每一个雨夜,我都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