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城日夜泥泞的废墟巷道间，林萧喘息着将唐晴扶进半塌的机修站。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窗外雾色翻涌，连薄暮都被渲染成诡异的绿色。
他摘下面罩，扯下破布包裹在唐晴的胳膊上，那道伤口不是常规划痕，是被某种锋利异物撕裂的，边缘发黑。
唐晴颤抖着，但仍强撑着问：“外面……有东西跟着我们，是你看到的吗？”
林萧用应急灯扫了一眼：“没看清。
动作太快，不像人。”
她咬牙不语，呼吸杂乱。
林萧用力拧干布条，替她包扎。
指尖触到她皮肤，体温低得几乎透骨。
“你还好吗？
先别说话。”
林萧低声道，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唐晴点头，眼角浮现出细微泪光，但又被她自身极力掩藏。
她从背包里摸索药瓶递过来：“这可能有用，抑菌效果很强。”
林萧接过，凝视几秒，没说谢，只是迅速拆开包装，将药粉洒在伤口上。
气味更浓烈了，但唐晴没有叫痛，只是手背轻微颤动。
门外响起杂物碰撞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在废墟间搜寻。
林萧下意识抽出腰间的改装手电与多功能刀。
他拉低声音：“小声点，外面不安全。”
唐晴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多问，只把自己缩进角落，观察巷道口的动静。
墙外围板颤动，有东西在移动。
林萧屏住呼吸，脚步悄然向门口挪去，将厚木条横杠抵紧。
灯光照到门缝外一团影子——灰青色，肢节夸张，迅速消散。
“它还在附近。”
唐晴低声道，嘴唇有些发白。
“别慌。”
林萧用眼神示意她靠后，反手把手电丢给唐晴，“一会儿，如果有什么进来，你就对准亮着的眼。”
“它有眼吗？”
唐晴声音落下时，外面的影子又逼近了一步。
林萧没有回答。
他记得许然昨天的惨叫，那个模糊的黑影在毒雾深处拖走了他们的同伴，根本没法看清形貌；只记得那种冰冷的、非人的速度和方向。
外面的异响渐止，仿佛正在注视着这块脆弱栖身之地。
林萧把自己强迫冷静，回头望唐晴——她的脸上布满了污泥，却依然清秀坚强。
“林萧。”
她忽然开口，“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林萧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自己粗糙的手掌，似乎还感受着铁门下那股决绝的寒意。
他咬住牙齿：“只要还活着，就别问‘多少’。
现在先把自己保住。”
唐晴低头，露出一丝苦笑。
林萧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废墟中找到一片微光。
一阵更急促的碰撞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紧接着，门板震颤，墙边泥垢中一道爪痕隐现。
林萧后退一步，将刀握得更紧。
他轻声道：“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唐晴喘了两下，用手撑住膝盖，努力站首。
林萧微松一口气，将她朝墙边推去，“那里光线暗，藏得住。”
门外响起撕裂布料的咔嚓声。
林萧伏身，手电照射门缝，一只形态怪异的利爪划过，带起一串黑色液体。
他屏息凝视，只见一双发光的珠状眼睛在雾色中浮现——眨动间，仿佛有微电火花流窜。
唐晴用手电对准双眼，一道强光射出。
怪物身躯顿时后退，发出尖锐嘶鸣。
林萧冲上前，一刀朝门缝刺去，刺中异物，刀身震颤，那怪物甩开门板后遁去废墟深处，只留下一块腐蚀变色的碎皮掉落地上。
林萧喘着粗气闭眼片刻，然后检查门边：“暂时安全了。
你伤口怎么样？”
唐晴低头看自己的胳膊，上药后己止血，但伤口轮廓狰狞。
她移开视线，声音低哑：“好像没那么疼了。”
林萧点点头，弯身在屋角翻找备用物资。
背包里只剩下半包压缩饼干和少量净化水。
他掂量着分成两份，递给唐晴：“吃一点，补补体力。”
唐晴接过食物，“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
这些东西，今天可能会再回来。”
林萧目光一冷，望向窗外摇曳的雾光。
他知道这片城边己不再是避难所，而是新的狩猎场。
“等天亮，毒雾淡点我们就走。”
他顿了顿，“我带你去北边，那里小队有据点。”
唐晴安静咀嚼，眼神朝门外流连：“北边真的安全吗？”
“比这里好。
那儿还有几个人活着。
我们需要彼此。”
林萧觉得上一次这样说话，还是在灾变爆发之前，他对自己也有一些陌生。
窗外的雾色渐深，异变生物的嘶吼远远传来。
林萧靠着门板，随时准备应变。
唐晴拖着受伤的胳膊，依在墙角将防护口罩戴好，目光从林萧转回自己的伤口，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谢谢你。”
她低声，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
林萧没有回头，只将刀紧握手心。
他没有说出谢意背后藏着多少幸存者正在湮灭的答案。
也没有说明，这个夜晚终究无法避开下一次袭击。
机修站里气氛如拉紧的弦。
林萧望着天窗之外的夜雾，呼吸变得缓慢。
他没能带着全部的人走出来，但至少还有唐晴还在身边。
这份责任与希望在废墟间悄然点燃。
外头，异变体再次游走，铁屑摩擦声回荡。
林萧知道天亮前远远还没有真正的安全，但他握紧刀刃，余光里是唐晴坚韧的脸和那道正在愈合的伤口。
他们会在这一夜与困城共度，那雾下的迷城，尚有火种未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