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前一天，我正忙着加班，接到一个陌生来电：“你是李爱国的家属吗？
他病的很重……”我蹙眉，冷漠的打断：“不是。”啪！我挂断电话，
正想跟同事吐槽骗子太多，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李……爱国……这不是我那老不死的爷爷吗？
我愣了愣，咬唇，从通讯录里翻出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拨了过去。***响了很久，
就在我不耐烦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那个熟悉的怒骂声：“你个死丫头！
乱打什么电话？我睡的好好的让你给我吵醒了！”我强忍心中的憎恶，
冷冰冰道：“我接到一个医院的电话，说你病的很重……”电话那头，
爷爷陡然提高了音量：“你这死丫头！你爷爷我活得好好的，少来咒我！”我深吸了口气，
继续道：“中秋节我放假，会回去一趟。”那边默了一瞬，随即爆发：“滚！
我可没那闲工夫招待你！”说完，电话直接被挂断了。我冷笑。以为谁稀罕理他呢？
等我这次回去把我的户口迁出去，他老死了我都不会回去！1.我从小没有爸妈。
家里只有我和李爱国两个人。按理说，我们俩是彼此世间唯一的亲人，该相依为命才是。
可自我记事起，李爱国就对我没有过好脸色。
别人家爷爷搂着孙子孙女“宝贝儿”“乖”喊得亲亲热热。可他看见我，
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满脸的嫌恶毫不掩饰。张口就是“死丫头”。
闭口就是“赔钱货”。还记得两岁时，邻居家孩子吃棒棒糖，我直勾勾看着，拼命咽口水。
邻居家大人看了，笑我馋嘴猫，扔了一个糖给我。我欣喜若狂，伸手就去接。
李爱国却突然伸手，一把把我手中的棒棒糖打在了地上，又狠狠地踩了两脚，
对我怒吼道：“吃什么吃！你个死丫头就知道吃！”我哇哇大哭，
不甘心的要伸手去捡地上被踩碎的糖块。李爱国更加怒了，他一把拽起我，
一路拖着把我拉到家里，关进了小黑屋。“哭！哭！哭！我让你哭个够！
”“什么时候闭嘴不哭了，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黑漆漆的房间里，弱小的我害怕又无助。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对我发那么大火。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别的孩子有糖吃，而我不行。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这个说法，在李爱国这里行不通。那次，
我直接哭到嗓子沙哑失声，他都没有打开门看我一眼。我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把自己抱成小小的一团，眼泪已经干涸。我张大了嘴巴嚎啕，却啊啊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来，我实在是哭累了，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李爱国正若无其事的吃饭。
我摸了摸饿瘪的肚子，想去又不敢去，低头又有些想哭。他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还哭？！
”我怕了，眼里憋着泪，慌忙捂住嘴，惊恐的摇头。从此，我再不敢眼馋别人的东西。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哭没有用，因为，没有人爱我。
2.许是假期的缘故，车厢里小孩子很多。左侧座位上，
有妈妈在无奈训斥自家调皮捣蛋的小孩：“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我看着那个嬉笑着完全不把妈妈的训斥当回事的孩子，心里突然有些羡慕。
只有不被爱的小孩，才会特别懂事。比如我。李爱国一个眼神扫过去，我就知道该干什么。
他也从不把我当小孩子看。白天，他要出去捡废品，就把我反锁在屋里。
我就一个人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看楼下小孩子们快乐的嬉闹，
然后沉默的摆弄他捡回来的纸板。有时候他回来的晚，我饿得难受，只能打开水龙头，
就着水管咕咚咕咚喝凉水充饥。我不敢翻家里的吃的。因为有一次，我乱翻东西找吃的，
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下来，摔破了头，还打碎了一个碗。李爱国回来之后，看见碎碗，
勃然大怒，对我咒骂道：“你这死丫头！怎么就没摔死你呢？！”之后，
他罚我一天不准吃东西。我没有朋友。李爱国从来不许我和附近的孩子们玩耍。
他也不许我问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死了！”说话的时候，李爱国的脸前所未有的阴沉，
目光凶得简直要吃人。后来，我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从此，
我的字典里再没有爸爸妈妈这两个词了。我再大一些的时候，
李爱国便带着我跟他一起捡废品。那是我相对快乐自由的时光。因为我懂事，会看眼色，
小超市的老板可怜我，便把那些不要的包装纸箱送给我。看见对方递过来比我人还高的纸箱，
李爱国受宠若惊，对人弯腰拱手，连连道谢。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卖了钱，
李爱国心情很好，连带着看我也顺眼了些。晚上吃完饭没事做，他便从家里翻出捡来的旧书，
开始念。我在旁边安静的听着，第一次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我想认字，
很想很想。可是我不敢跟李爱国说。我偷偷找人打听过，幼儿园的学费很贵很贵。
李爱国那么抠，给我穿的衣服都是捡来的，又怎么可能给我掏那么贵的学费呢？这世上，
李爱国最爱的人，应该就是奶奶了。可奶奶早在我记事之前就已经死了。
李爱国对死去的奶奶很大方。每年到了祭扫的节气，李爱国都早早的备好纸钱，元宝，
纸扎的四季衣裳等等，再去超市买上平时绝对不会买的熟肉水果。除此之外，
他还会带上一瓶酒。给奶奶烧过纸钱衣裳之后，他就会拿着酒杯，给自己倒上一口。
一边喝酒，一边跟奶奶说话，一边哭。奶奶的坟墓旁边，紧挨着还有一座坟。
我看不懂上面的字。但墓碑上有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笑起来很温柔，脸颊上两个酒窝，
跟奶奶一模一样。我想，也许她是我的妈妈。我不小心把这个念头说了出来。李爱国听了，
当下就怒了。他把酒杯摔了，碎片飞溅到我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他却像没看见一样，
对着我怒吼道：“你不配喊她妈妈！”我被吓得脸色煞白，眼里噙着泪，却死死咬着牙，
不敢哭出来。那次，他并没有喝多少酒，却好像喝得烂醉。他哭倒在两个墓碑之间，
一左一右的揽着它们，像是在抱两个他最亲近的人。他的眼神完全不对焦，
嘴里喃喃喊着：“我的囡囡，回家吃饭了……”喊着喊着，他就垂下头，开始呜呜的哭。
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零，眼泪合着鼻涕挂在半空，摇摇欲坠。这样子竟然有些可怜。
我忍不住想上前去扶他，他却猛地抬头，面色狰狞，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怒吼：“别碰我！
”我正对上他一双猩红的眼睛，被吓了一跳，一***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3.至今，
我仍记得那天李爱国充满恨意的眼神。十几年过去，再回想起那一幕，依然令我不寒而栗。
我摇了摇头，干脆戴上耳机听歌。闭上眼，思绪却又不受控制的回忆起从前。从墓地回来，
我愈发安静乖巧。我积极主动的干活，安静的吃饭，从不提任何要求。
即便在李爱国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不再往他跟前凑。我不再喊他爷爷。
我在大街上见过一对婆媳打架，儿媳妇恶狠狠的骂婆婆是老不死的。
这个称呼像是触动了哪个不得了的开关。那个婆婆立即便发了疯，坐在地上拍着大腿，
又哭又喊。于是，每次李爱国叫我“死丫头”的时候，
我都默默地在心里回上一句“老不死的”。我迫切想要摆脱他。他要是早点死了就好了。
可是，我又有些怕。
一想到这个脾气暴躁待我凶狠的小老头有一天也会变成一座孤零零的坟包，
整个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就感觉心里一阵阵发冷。好在，我终于能上学了。
我七岁生日那天，李爱国突然拎回家一个旧书包，冷冷的杵到我面前。“明天开始，去上学，
不好好读书我揍死你！”我欣喜若狂，当下也忘了在心里骂他。上学的感觉很新鲜。
我太喜欢这种朝气蓬勃充满希望的感觉了。唯一不好的是，有些人会嘲笑我穿得像个乞丐，
说我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每次，我都装作没听见。我的目标一直都很清晰。
我要好好学习，长大出人头地，离开这个家！很快，我从倒数第一，一步步往上爬，
直至名列前茅。老师在家长会上表扬我，李爱国回家什么都没说。只是第二天早上，
我的碗里多了个鸡蛋。我看着鸡蛋发呆。我怕他给我下毒。李爱国双眼一瞪，
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骂道：“看什么看！不吃就滚！糟践粮食的废物东西！
”我暗暗松了口气。果然，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李爱国。初中的时候，学校距离家里远，
***脆中午在学校吃饭。午餐是从家带的馒头、咸菜，再加一大杯白开水。
同桌男生看我可怜，便把他的鸡蛋香肠分给我。“正好我有题不会，你给我讲讲，
这个就算是谢礼了。”我犹豫了一下，便收了。就在我给同桌讲题的时候，
李爱国突然闯了进来，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打：“你这死丫头片子！我让你小小年纪不学好！
”同桌先是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愤怒的拦在我身前，推了一把李爱国：“你谁啊？！
凭什么打她？！”初中的男孩子个头已经超过李爱国了。李爱国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当下脸气得更红了，梗着脖子怒吼道：“就凭我是她爷爷！”“你这臭小子，
以后离这死丫头远一点！再跟这野丫头勾勾搭搭，我就去找你家长！
”他在教室里一阵骂骂咧咧。同桌败下阵来，再不敢看我。我的名字在学校出了名。
没有人敢靠近我。我更恨李爱国了。高中的时候，我央求老师在学校食堂给我找了份***。
非必要绝不回家。高考填志愿，我报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大学。李爱国知道之后，愣了很久，
转头骂我：“你这死丫头！报那么远的学校！不知道那地方消费有多贵吗？！
我可没钱给你掏学费！”我垂眸冷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我根本就没指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