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星赶到《冬雪》试镜场地时，离截止时间只剩十五分钟。
地铁口的风卷着深秋的寒气往衣领里灌，她把洗得发白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怀里紧紧抱着用透明文件夹装着的剧本，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这是她跑龙套的第三年。
三年里，她演过没有台词的宫女、被主角推开的路人、甚至只在镜头里出现半秒的背景板，最“体面”的一次，是在一部都市剧里演了个有三句台词的咖啡店店员，却因为紧张忘词，最后只留下一个慌乱低头的背影。
《冬雪》的女三号，是她迄今为止接到的最好机会。
剧本里的“阿雪”是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孩，沉默却坚韧，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江晚星把剧本翻得卷了边，每一句台词旁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情绪，连角色低头时发丝垂落的角度，她都对着镜子练了不下二十遍。
试镜大厅里挤满了人，大多穿着精致的大衣，手里拿着最新款的包，和江晚星的白羽绒服格格不入。
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把剧本摊开，就听见旁边两个女孩在小声议论：“听说沈佳岑今天会来，就是这部戏的出品人，沈氏传媒的那个。”
“沈佳岑？
就是那个出了名的‘冰山’？
我上次在另一个剧组见过他，全程没笑过，气场强得吓人。”
“可不是嘛，听说他爸妈早就不管他了，从小在国外自生自灭，性子能不冷吗？
不过长得是真帅，可惜太冷了，没人敢靠近。”
江晚星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沈佳岑”这个名字，她在业内听过无数次。
他接手沈氏传媒五年，把濒临亏损的影视公司做成了行业龙头，投资的每一部戏都票房口碑双丰收，却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唯一的几张照片还是财经杂志拍的，穿着笔挺的西装，眉眼间没一点温度。
正想着，大厅里忽然静了下来。
江晚星抬头，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进来。
男人穿着黑色高定西装，袖口别着一枚银质袖扣，身形挺拔，走在人群里像自带聚光灯。
他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下颌线锋利，眼神扫过大厅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是沈佳岑。
江晚星赶紧低下头，把脸埋进剧本里，心脏却跳得飞快。
她不想被这样的人注意到，她只是个想抓住机会的小演员，和他这样的人物，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偏偏，沈佳岑的脚步停在了她面前。
江晚星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攥着剧本的手更紧了，指尖几乎要嵌进纸里。
过了几秒，那道目光才移开，她听见身边有人低声说：“沈总，试镜可以开始了。”
沈佳岑“嗯”了一声，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然后转身走进了试镜间。
首到试镜间的门关上，江晚星才松了口气，后背己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抬头看了眼试镜间的方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或许，她和这个“冰山”，真的有某种微弱的交集。
没过多久，工作人员开始叫号。
江晚星是第三十号，她站在走廊里，反复默念着台词，手心全是汗。
前面的人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出来，有人面带喜色，有人垂头丧气。
“第三十号，江晚星。”
终于到她了。
江晚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羽绒服的衣领，推开了试镜间的门。
试镜间里摆着一张长桌，坐着五个评委，沈佳岑坐在最右边，手里拿着一份简历，正是她的。
他抬了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惊讶，也没有其他情绪，就像在看一件普通的物品。
江晚星走到中间，鞠躬：“评委老师好，我是江晚星，试镜女三号阿雪。”
导演点了点头：“开始吧，就演阿雪在孤儿院门口等家人，最后发现家人不会来的那场戏。”
江晚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那个紧张的小演员，而是变成了那个抱着布娃娃，在寒风里等了一整天的阿雪。
她没有哭，只是站在那里，肩膀微微颤抖，怀里的布娃娃被抱得紧紧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然后慢慢蹲下身，把布娃娃放在地上，用手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妈妈说，等她办完事情就来接我，”她轻声说，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期待，“她说这里的星星很好看，让我等她一起看。”
停顿了几秒，她又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暖意：“可是星星都出来了，她还没来。”
她伸出手，碰了碰冰凉的铁门，然后慢慢站起身，转身往孤儿院里面走。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的期待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一片空茫。
“停。”
导演说。
江晚星立刻回过神，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等着评委的评价。
导演点了点头，眼里带着赞赏：“很好，情绪很到位，没有用刻意的哭戏，却把那种失望和无助演出来了，很有感染力。”
其他评委也纷纷附和，江晚星松了口气，正想道谢，却听见沈佳岑开口了。
“为什么不用哭戏带动情绪？”
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阿雪这个角色，此刻的情绪应该是崩溃的，哭出来会更有冲击力。”
江晚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沈佳岑会突然提问。
她定了定神，看着沈佳岑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觉得，阿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己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哭没有用，家人不会因为她哭就来接她，所以她的难过是藏在心里的，是那种说不出来的空，不是用眼泪就能表现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小时候，也在孤儿院门口等过家人，那时候我也没哭，就只是站在那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一块东西。”
这句话说完，试镜间里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江晚星，沈佳岑也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不再是之前的冰冷。
过了几秒，沈佳岑收回目光，低下头，在她的简历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抬起头，对导演说：“我觉得她可以。”
导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既然沈总也觉得可以，那这个角色就定江晚星了。”
江晚星愣住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看着沈佳岑，想说谢谢，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佳岑却己经站起身，对导演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转身走出了试镜间，自始至终，没再看她一眼。
首到试镜间的门关上，江晚星才反应过来——她真的得到这个角色了。
她紧紧攥着剧本，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开心，因为激动，因为她三年的努力，终于有了一点回报。
她走出试镜间，外面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的白羽绒服上，像镀了一层金。
江晚星抬头看了看天空，嘴角忍不住上扬——或许，她的人生，真的要开始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