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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台回忆

发表时间: 2025-09-28
苏浣初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像团轻飘飘的雾,悬在半空看着 “自己” 机械地放下手机,倒回床上 —— 被褥里还残留着昨天没洗的汗味,混着舍曲林的药片气息,闷得人喘不过气。

等她猛地回神时,床帘己经拉得严严实实,像个密不透风的茧。

她伸手拉开帘子,台灯昏黄的光刺得眼睛发疼,地上散落的舍曲林、唑吡坦药片滚到脚边,像极了被揉碎的希望。

从床上起来时,脚腕软得发飘,苏浣初扶着墙挪到卫生间,水龙头流出的冷水溅在脸上,她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震惊的尖叫出声——镜子里,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眼眶深陷的女生。

她,有一头长长的干枯的粉色长发。

头发似乎经过多次蹂躏,像是一顶粉色的拉菲草制作的帽子。

她明明在舆论爆发的第二天就买了黑色染发剂,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手忙脚乱染了一下午,连头皮都染得发疼,就是想让 “粉色头发” 这个话题赶紧消失。

可现在…… 怎么又变回粉色了?

她使劲抓了抓头发,指缝间落下几根断发,记忆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又染了回去。

苏浣初打开手机,社交软件依然充斥着99+的私信留言,无数陌生号码和恶毒的私信像爆米花的瞬间炸了出来,涌进收件箱。

#考研女神竟是福利姬# 的词条还钉在热搜前列,点进去全是恶意 P 图和不堪入目的评论。

一切都在提醒她,这不是一场噩梦。

她知道自己出问题了,从接到N大研究生院电话的那天起,她的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布,身体背叛了意识,在那段空白,某个无法控制的“自己”把头发染回了粉色。

恐惧像藤蔓缠上心脏,她拉开窗帘看向窗外,夜风卷着沙尘砸在玻璃上,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有人在哭。

路灯的光昏昏沉沉,她坐在窗台边,点开相册,一张张照片在屏幕上闪过:和郭显在图书馆门口比耶的***,他当时还笑着说 “等政审过了就去拍情侣***”;和林棠在游乐园的搞怪合影,她把棉花糖蹭在林棠脸上,两人笑作一团;还有导师发来的鼓励消息,“好好准备复试,我很看好你” 的字眼还亮着……突然,有一条私信弹出,她不小心点开,是一张图片,黑色的背景上有一丝丝的裂纹,上面写着五个红色的大字“去死吧***”。

她的精神,最后一根弦,‘嘣——’断了。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手指不受控制地打出几个字符:“我做错了什么……”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来,一瞬间,提示音、震动图标像疯了一样炸开,红色的数字疯狂叠加。

“矫情nm呢?

戏这么多?”

“又来了又来了,经典白莲花提问环节。”

“怎么还不死啊?

以死证清白啊,不敢死就是真的!!”

她看着那条让她“以死证清白”的评论,胃和绝望一起翻涌,喉咙口涌上强烈的恶心。

她病了,需要吃药,她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视线混乱地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床头柜半开的抽屉里。

那里是一瓶唑吡坦。

她扑过去,拧开瓶盖,手抖得厉害,药片哗啦***出来大半。

她胡乱抓起一把,也数不清是十几颗还是几十颗,混着脸上冰凉的泪水,猛地全部塞进嘴里,硬生生干咽下去。

喉咙被刮擦得生疼,苦涩的药味弥漫开。

不够。

还是不够。

这个世界太吵了,太脏了。

她要离开。

她踉跄着冲出房门,脚底下像踩着棉花,每走一步都要撞一下墙。

路过客厅时,墙上的日历还停在拟录取那天,红笔圈出的 “4.15” 格外醒目 ——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自己抱着一摞《考古学概论》冲进图书馆,郭显在门口递来一杯热咖啡,呵出的白气落在杯壁上;又好像看到深夜的资料室里,只有她的台灯亮着,笔尖在笔记本上划过,写下 “仰韶文化彩陶特征” 的字样,困得不行时就掐一把胳膊,告诉自己 “再坚持一下”……那些熬到凌晨的夜晚,那些写满批注的笔记,那些 “等考上了就好” 的信念,最后都变成了网上的 “福利姬学术造假”—— 苏浣初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脚步却没停,凭着本能往最高处走。

天台上的风像野兽一样扑进来,瞬间卷起她单薄的睡衣和那头粉发,刺骨的冷意却让她莫名觉得舒服 —— 好像这样,就能把身上的 “脏东西” 都吹走。

她一步步走向边缘,冰凉的金属栏杆硌着掌心,楼下的霓虹在眼前晃成一片彩色的雾,头晕得更厉害了,唑吡坦的药效开始发作,眼前的世界旋转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栽下去。

“浣初——!!!”

就在她一只脚微微抬起,身体往前倾的瞬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炸开。

苏浣初扭过头,一个人影从楼梯口猛地冲了过来,在她一只脚几乎要抬起的瞬间,从后面死死抱住了她的腰,把她拉了回来一起摔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棠棠?”

林棠的长卷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发梢沾着灰尘,平时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睫毛湿成一撮,可那双杏眼里却燃着一股狠劲。

她抱着苏浣初的手臂在发抖,苏浣初能感觉到,林棠的食指指甲断了半截,渗出来的血蹭在她的睡衣上,红得刺眼 —— 还有林棠的手肘,蹭过水泥地时磨出一道血红的印子,血丝混着灰尘,看着就疼:“苏浣初!

你在干什么?!”

“我……他们都说……我没有……”她语无伦次的说着。

“苏浣初,我信你。”

林棠松开一只手去拿苏浣初的手机,划拉了两下,将手机举到他面前。

“而且,不只是我。”

屏幕刺眼的光亮让苏浣初下意识的想要闭眼躲避。

但林棠死死按住了她。

屏幕上是一长串的消息列表。

最顶上,是妈妈。

一个接一个未被接通的语音请求,一条又一条的六十秒语音,最后是一段文字消息:“初初,爸妈永远信你,天塌了还有爸爸妈妈顶着,别怕!”

下面是被苏浣初屏蔽了的宿舍群,消息还在疯狂跳动。

点开第一条就是林佳佳发的链接,标题是《关于 J 大 “粉发女生” 事件:时间线 + 实证澄清(持续更新)》。

链接里的长图上,最上方是 J 大资料室的门禁打卡记录截图,红色圈出的 “苏浣初” 三个字,几乎每天都出现在 “06:30 进” 和 “22:00 出” 的条目里;下面附了张照片:泛黄的笔记本上写满考古术语,页脚沾着图书馆打印机的墨渍,旁边配文:“这是她落在资料室的笔记,我们捡了三次,每次都记到最后一页,连页边距都写满了批注。”

还有一段视频,是室友李萌拍的:苏浣初坐在图书馆里,面前堆着一摞参考书,手里的荧光笔在书上划着,偶尔抬头看一眼时钟,又低下头继续写 —— 视频下面写着:“这是我上周拍的,她每天都这样,学到闭馆才走。”

“我们从来都没信过那些鬼话!

你虽然不咋搭理我们,但我们宿舍的人也绝不能让其他人给欺负了!”

“苏浣初,我己经在微博上发布了澄清帖了,我们给你做证。”

“链接:关于J大‘粉发女生’时间完整时间线及谣言澄清汇总贴(持续更新)别怕,girls help girls!

那些照片我都发给我的技术流朋友们让帮忙分析了,晚些就出澄清帖,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苏浣初,快回来,你别去找郭显那个***了,我们查了好几天,照片的源头就是他们宿舍,是他把你的照片发在宿舍群里炫耀,就是这样你的照片才流出去的。”

“他还在群里说你早就被他拿下了,说你在床上如何如何,简首是个衣冠禽兽!”

还有一张截图,苏浣初点开,那是郭显得意洋洋炫耀她的照片的宿舍群聊天记录截屏。

“这事儿,郭显那个杀千刀的和他室友肯定脱不了干系!

那天把你拖回来就是怕你当时去找他对质吃亏!”

“链接:技术分析,所谓‘实锤’照片的PS痕迹有多明显链接:人肉搜索,网络暴力是违法犯罪!

附法律条文及举报途径”……再下面,是几位学姐和学妹的私信。

再往下,是 17 级哲学系学姐的私信,写得很长:“学妹,我固定坐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第三排,你总在我斜对面,每次都带那本蓝色封皮的《考古学概论》,笔袋上挂着个小恐龙挂件。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看了三年,比网上那些躲在屏幕后面的人清楚。

如果你需要作证,我随时可以去学校,或者录视频澄清。”

还有学妹的消息:“苏老师,我们班这次期末考,有五个同学及格了,都是因为你每天中午帮我们补基础。

你上次说‘考古要实事求是,不能急’,我们都记着。

网上的谣言我们不信,我们己经把你给我们补课时的笔记拍下来,发在贴吧里了,好多学长学姐都帮我们转发!”

“姐妹挺住!

舆论己经开始反转了!”

苏浣初呼吸一滞,身体里血液疯狂奔涌。

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像一束束光,刺破了苏浣初眼前的雾。

她呼吸一滞,身体里的血液好像突然活了过来,之前的头晕和恶心渐渐淡了,只剩下喉咙里的哽咽 ——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原来那些她以为没人在意的努力,都被人记着;原来那些恶毒的声音之外,还有这么多人在为她撑腰。

她张开嘴,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眼泪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姿态奔涌而出,打湿了林棠的手背,也打湿了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

林棠感觉到怀里的身躯渐渐软下来,轻轻放松了手臂,却还是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一遍遍抚摸着她的粉发,动作轻得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哭吧,浣浣,哭出来就好……没事了……我在这儿,我们都在……没事了……”天台的风仿佛间歇了下来,轻轻柔柔的拂过,仿佛在抚摸她们的脑袋。

楼下都市的霓虹依旧喧嚣,却不再刺眼。

那些恶毒的评论仍在疯狂增长,但此刻,手机屏幕里那99+的、滚烫的、坚定的支持与信任,像一座突然拔地而起的坚固堡垒,伫立在她面前,将所有的伤害都抵挡在外。

苏浣初趴在林棠怀里,听着她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她手背上的温度,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她知道,这场噩梦还没结束,但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