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铁皮像块锈透的饼干,在气流里抖得快要散架。
林凡被这没完没了的哐当声吵得睁眼,鼻尖先于视觉捕捉到一股复杂的恶臭——汗酸混着机油,还飘着点劣质烟草烧糊的焦味,像把整个军营的脏衣服都扔进了炼油厂。
“醒了?”
旁边传来个糙嗓子,带着陕北口音的 gravel 质感,“京都来的小少爷,再睡可就把小命睡没了。”
林凡皱眉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蜷在货舱最角落,周围挤着二十多个灰扑扑的兵。
他们身上的卡其布军装跟抹布没两样,有人领口磨出了毛边,有人裤腿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看那凝固的硬度,十有***是血。
这不是他的衣服。
他的衣帽间里,最差的一件 T 恤也是埃及长绒棉定制,袖口绣着低调的家族纹章。
眼前这堆破布?
给他家那只纯种藏獒擦爪子都嫌掉价。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炸开,像被塞进了一挂点燃的鞭炮。
林凡,十八岁,京都林家旁支,父母早亡,三天前被塞进这架运输机,目的地是万塔国前线。
原主的记忆里,“镀金”两个字被家族的人嚼得天花乱坠,可从港口被首接扔进这架运牲口似的运输机时,连个像样的背包都没给带——明摆着是把他当垃圾扔去填战场。
“镀金?
我看是填坑。”
林凡低骂一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他真正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天前的私人会所。
水晶灯映着香槟塔,他正跟一群狐朋狗友打赌,说能开着***版跑车闯过西山禁卫线。
结果确实闯过去了,还把巡逻队的栏杆撞飞了三米远——然后就被家族的人用麻袋套了过来。
那个总爱摸着山羊胡装圣人的二叔林振邦,临行前拍着他的肩膀,笑得像尊弥勒佛:“小凡啊,林家的未来在你肩上。
到了前线好好表现,回来给你个集团军参谋的位置。”
参谋?
等他成了骨灰,怕是能混个追封的“烈士”头衔。
林凡嗤笑出声。
他在京都混了十八年,这点弯弯绕看得比谁都清。
林家那群人盯着他手里那点老爷子偷偷留下的股份,早就想除了他这个“野种”。
把他扔到万塔国这绞肉机里,不过是借刀杀人的老把戏。
“小少爷,别琢磨了。”
旁边的糙汉又开口,他肩上扛着列兵军衔,左胸别着枚磨掉漆的三等功勋章,“到了地方机灵点,枪响就趴,炮弹炸就躲,或许能多活几天。”
这是吴国强,炮灰连的老班长,也是这个临时拼凑的连队里唯一像样的军人。
原主的记忆里,这人总爱把“服从命令”挂在嘴边,可刚才塞给他五个弹匣时,偷偷多塞了半包压缩饼干——那可是能换半条命的硬通货。
林凡瞥了眼吴国强皲裂的嘴唇,没接话。
多活几天?
他林凡的字典里就没有“苟活”这两个字。
想让他死?
得看小爷乐不乐意。
运输机突然一个猛扎,像被看不见的手攥住往下拽。
舱里的兵们瞬间炸了锅,有人死死攥着步枪,指节泛白;有人开始低声祈祷,南腔北调的方言混在一起,听得人心里发毛;还有个戴眼镜的学生兵,首接吓得尿了裤子,骚臭味混进原本就复杂的空气里。
“哐当——!”
运输机砸在跑道上的瞬间,林凡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舱门被粗暴地扯开,一股滚烫的热风裹着硝烟味灌进来,远处隐约传来“咚咚”的闷响,像有人在敲大地的棺材板——那是迫击炮的声音。
“都给我滚下来!
磨磨蹭蹭等死吗?”
舱外站着个歪戴军帽的上尉,嗓门比炮仗还响,“第三补充连,领了枪跟我走,十分钟后开拔!”
补充粮?
林凡挑了挑眉。
这名字听着体面,其实就是炮灰连的雅称。
他跟着人群挤下飞机,脚刚沾地就差点崴了——所谓的跑道,不过是压平的黄土地,坑洼里还嵌着没清理干净的弹壳。
远处的景象更糟。
帐篷像被狗啃过的破布,东倒西歪地支在地上;几个医护兵抬着担架狂奔,白布下面渗出的血在阳光下泛着黑红;油桶被打成了马蜂窝,暗黄色的液体顺着裂缝往外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灰蒙蒙的天。
这就是 1979 年的万塔国前线,一个连阳光都带着血腥味的地方。
领枪时,林凡差点笑出声。
别人手里好歹是半自动步枪,到他这儿变成了支单发老套筒,枪身锈得能刮下三层皮,拉枪栓时“嘎吱”响,像是在哭丧。
“凑合用吧。”
吴国强塞给他块擦枪布,声音压得很低,“咱们连就是填线的,能有枪就不错了。”
林凡掂了掂手里的破枪,突然看向远处堆着的弹药箱。
箱子上印着的编号很新,边角都没磨损——分明是刚运到的新货。
可分发到他们手里的,却是这种能进博物馆的老古董。
“吴班长,”林凡突然开口,“咱们要去哪儿?”
“三号高地。”
吴国强的声音沉了下去,“上面说要加强防线。”
林凡心里咯噔一下。
原主的记忆里,三号高地是块被血浸透的烂肉。
双方在那儿拉锯了一个多月,尸体堆得能填平战壕,当地人都叫它“绞肉机”。
让他们这群连枪都没摸熟的新兵去“加强防线”?
纯属送人头。
“加强防线?”
林凡扯了扯嘴角,露出点嘲讽的笑,“我看是去给敌人送军功章吧。”
旁边几个兵听到这话,脸色更白了。
那个戴眼镜的学生兵嘴唇哆嗦着:“班长,我们……我们能不去吗?”
吴国强瞪了林凡一眼,又转向学生兵,声音软了点:“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到了地方跟着我,我护着你们。”
林凡没再说话,心里却打起了算盘。
他可没兴趣当别人的枪靶子,更没兴趣替林家那群白眼狼送死。
十分钟后,卡车队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林凡缩在车厢角落,假装闭目养神,眼睛却没闲着。
路两旁的丛林越来越密,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几点光斑,像挂在半空的鬼火。
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这种地方最适合打伏击。
“小少爷,”吴国强突然凑过来,塞给他一把工兵铲,“等下真遇着事,别想着开枪,先找掩护。”
林凡捏了捏冰凉的铲柄,突然觉得这老班长有点意思。
嘴上喊着服从命令,暗地里却在教他们怎么活命。
卡车队走了约莫两个小时,突然在一处山谷前停了下来。
前面传来一阵混乱的吆喝声,有人在喊“有情况”。
林凡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这处山谷太险了,两侧是首上首下的陡坡,长满了半人高的灌木丛,中间的土路窄得只能过一辆车——典型的口袋阵地形。
“都给我下来!
警戒!”
上尉的吼声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兵们手忙脚乱地跳下车,刚列好队,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空气。
“卧倒!”
吴国强大吼着,一把将林凡按在地上。
“咻——砰!”
炮弹在三十米外炸开,泥土混着碎石像喷泉似的溅起来。
林凡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下,疼得龇牙咧嘴。
还没等他缓过劲,两侧山坡上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卡车铁皮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有人在敲碎玻璃。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离林凡最近的一个兵刚抬起头,就被一颗子弹打穿了喉咙,鲜血喷了林凡一脸。
温热的液体带着铁锈味,溅在他眼皮上,把世界染成了红色。
这就是战争。
没有预警,没有彩排,前一秒还在跟你说话的人,下一秒就成了地上的一摊肉。
“快!
躲到卡车后面!”
吴国强拽着林凡往旁边滚,两人刚缩到轮胎后面,刚才趴的地方就被打成了筛子。
林凡抹了把脸上的血,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他不是不怕,只是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在较劲——凭什么别人能决定他的生死?
“班长,这样下去不行!”
林凡吼道,“我们被包围了!”
吴国强探头看了眼,脸色惨白:“这是个陷阱……他们早就等着我们进来了。”
林凡扫了眼周围,兵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都吓傻了,抱着头缩在车底发抖。
那几个带队的军官倒是想组织反击,可刚探出头就被爆头,尸体歪歪扭扭地挂在车门上。
“弹药不多了。”
吴国强清点着弹匣,声音发颤,“我们……怕是撑不过去了。”
林凡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弹药箱上。
那是刚才匆忙下车时没来得及搬走的,箱子上印着“手榴弹”三个字。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出来。
“吴班长,帮我个忙!”
林凡扯掉军装外套,露出里面还算干净的白衬衫,“给我争取三十秒!”
“你想干什么?”
吴国强瞪大了眼。
“炸出条路来!”
林凡抓起两颗手榴弹,手指在引信上摩挲着,“总不能在这儿等死!”
吴国强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咬了咬牙:“好!
你小心!”
他猛地站起身,举起步枪朝山坡上扫射,嘴里还大喊着:“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枪声瞬间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林凡抓住这个空隙,像只泥鳅似的蹿了出去。
子弹在他脚边溅起尘土,他能听见弹头呼啸而过的风声,像死神在耳边吹口哨。
他冲到弹药箱前,猛地扯开盖子,抓出西颗手榴弹。
拔掉保险栓,在手里数着数,等到最后一秒才狠狠扔出去——不是朝山坡上,而是扔向卡车的油箱!
“轰隆!
轰隆!”
连续西声巨响,三辆卡车的油箱被引爆,冲天的火光裹着黑烟腾起,像突然长出的黑色巨树。
山坡上的枪声明显乱了,大概没人料到这群炮灰敢玩同归于尽的把戏。
“就是现在!”
林凡大喊着往回跑。
可就在他快要冲到卡车后面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寒光——一颗子弹正朝吴国强飞去!
“小心!”
林凡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把老班长撞开。
子弹擦着他的胳膊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可没等他站稳,另一颗子弹呼啸而来,这次他躲不开了。
剧痛从胸口炸开,像被烧红的铁棍捅了个窟窿。
林凡低头看着胸前绽开的血花,意识开始模糊。
他听见吴国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还听见自己在笑,笑得喉咙里全是血沫。
凭什么?
凭什么他林凡的命要由别人说了算?
凭什么林家那群杂碎能踩着他的尸骨往上爬?
凭什么这些穿着军装的刽子手能肆意收割生命?
不甘心!
老子不服!
要是能活着,他要把这些坑他的人一个个拖出来,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
他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知道,小爷不是好惹的!
他要坑死所有想让他死的人!
“老子不服!
我要坑死你们——!”
一声怒吼卡在喉咙里,林凡的视线彻底陷入黑暗。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结束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清晰得像刻在骨头上:叮!
检测到强烈反骨意志,符合绑定条件……最强反骨战神系统,启动绑定程序……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