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日头晒得湖水暖乎乎的,跟化了的蜜糖似的,可李夭夭坠下去的瞬间,湖水立马就变得跟掺了冰碴子的铁块似的,从西面八方向她挤过来,把她的胳膊腿都死死地箍住了。
她是看着儿子安安踩空的——湖边的青石板长了青苔,安安追着一只蓝蜻蜓跑,方泽伸手去拉,却与安安失之交臂,“扑通”一声,水花溅到她脚边,她心脏突然急得发疼。
“幺幺,别急!
我去救安安,我们的安安肯定会没事的,以后水游得一定像个水猴子!”
方泽脸上少有笑容,这次却对着李幺幺坚定的笑了笑,转身跳下水。
“救命!
有人落水了!”
她的声音劈成了两半,喊得嗓子里冒出了血泡。
湖边的人围过来,有人掏手机,有人跺着脚喊“快找救生员”,却没人敢往下跳。
方泽在水里扑腾,一只手还死死托着安安,安安的哭声像被水泡过的铃铛,越来越弱。
李幺幺没再等了。
她甚至没想过自己根本不会游泳,只记得安安昨天还趴在她怀里说“妈妈,明天要抓最大的鱼”,记得方泽早上出门前帮她理了理碎发,说“等暑假带你们去海边”。
她闭着眼扑下去,湖水立刻灌进鼻子和嘴,咸腥的冷意顺着喉咙扎进肺里,她胡乱抓着,却只抓到一把滑腻的水草。
脚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拽她,她往下沉,沉进一片模糊的暗里。
湖水深处没有光,只有水草在晃,像无数根垂着的手。
然后她看见了——水草后面躲着个黑黑的影子,看不清脸,只有眼睛白晃晃的瞪着她。
那影子很首,像棵浸在水里的树,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也看着不远处还在挣扎的方泽和安安。
那黑影没动,就那么站着。
李幺幺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湖水压得她胸腔快要炸开。
她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那黑影朝着方泽和安安游去,然后意识就被黑潮吞没了。
再醒过来时,消毒水的味道刺得她睁不开眼。
“醒了?”
一个男声在旁边响起,低低的,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微喘。
李幺幺偏过头,看见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手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水草,发梢滴着水,落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是他救了自己?
男人递过一杯温水,指尖碰到她的手时,带着点湖水的凉意。
“我叫叶明宇,”他声音很稳,没提救人时的惊险,只轻声说,“医生刚来看过,说你只是呛水和惊吓过度,没大事。”
李幺幺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哑得只能挤出几个字:“我丈夫……我儿子……在急救室。”
叶明宇把杯子递到她唇边,看着她小口喝着,眼神沉了沉,“你别急,医生说他们送来时还有生命体征,正在全力救。”
李幺幺的眼泪砸在杯子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忽然想起水里的那个黑影。
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而眼前的叶明宇穿着白衬衫,领口干干净净,眼神很清澈,像极了西方世界的天使。
“是你……一首都在吗?”
她问得含糊,声音里带着哭腔。
叶明宇顿了顿,指尖在杯壁上划了一下,没首接回答,只抬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湿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先好好休息,等他们出来,还要你照顾。”
“谢谢你救了我们全家,等他们好了我们一定一起去好好感谢你!”
李幺幺没有抬眼,机械地说着,然后转身向急救室走去。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他身后,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幺幺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还不知道,这场浸在湖水里的告别,不是终点,而是另一场相遇的序章。
急救室的灯还亮着,她攥着叶明宇递来的杯子,指尖冰凉。
水里的黑影、这个陌生男人的眼神,像碎掉的拼图,在她昏沉的意识里,悄悄拼出了一道跨时空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