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要把整座城市砸穿。
林辰甩了甩伞上的水珠,金属伞骨碰撞的脆响混着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他怀里揣着刚到手的格斗赛冠军奖杯,底座的棱角硌着肋骨,却硌不散心里的热乎劲儿。
十九岁的少年,肩膀己经有了成年人的宽厚,湿透的运动服紧贴着后背,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那是日复一日击打沙袋、奔跑冲刺练出的模样。
“爸,我回来了!”
他掏出钥匙***锁孔,转了半圈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养父赵志国是前刑警队长,退休后比在岗时更谨慎,出门买包烟都要反复检查门窗。
林辰放轻脚步推门进去,玄关的感应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照着散落一地的文件。
“爸?”
客厅没有回音,只有雨点砸在落地窗上的闷响。
他把奖杯放在鞋柜上,刚脱下沾着泥浆的运动鞋,就听见书房传来压抑的闷哼声。
那声音像被什么东西捂住,短促而痛苦,林辰的心脏猛地攥紧,抄起门边的棒球棍就冲了过去。
书房的门开着一道缝,昏黄的台灯光从里面漏出来,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林辰贴着墙根挪动,透过门缝看见三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脸上蒙着同样款式的尼龙头套,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他的养父赵志国被按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手腕和脚踝都被胶带捆在椅腿上。
曾经能单手制服歹徒的硬汉,此刻额角淌着血,衬衫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瘀伤。
一个蒙面人正用养父的配枪抵住他的太阳穴,枪管上的防滑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赵队,最后问一次,那批货的清单藏在哪?”
蒙面人开口,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赵志国喘着粗气,嘴角溢出一丝血沫:“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咳咳……有种就开枪,老子当了二十年警察,还怕这个?”
“嘴硬。”
另一个蒙面人抬脚踹在椅子腿上,赵志国闷哼一声,额头撞在桌沿,血珠滴落在摊开的卷宗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林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他不是第一次见养父受伤,执行任务时断过肋骨,追逃犯时摔断过腿,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彻骨的恐惧。
那些人看养父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里都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握紧棒球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格斗教练教过他,面对多人围攻时要先制造混乱,找到突破口。
可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把那些人从养父身边拉开。
就在这时,持枪的蒙面人突然转过头,头套上的眼洞对准了门缝的方向。
林辰下意识地后退,却撞到了身后的饮水机,水桶晃动的声音在暴雨声中格外刺耳。
“还有个小的。”
蒙面人轻笑一声,声音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正好,让赵队亲眼看看,忤逆我们的下场。”
林辰知道自己暴露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踹开书房门,用尽全身力气将棒球棍挥向离得最近的蒙面人。
棍子带着风声砸在对方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人踉跄了一下,转过身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辰辰!
快跑!”
赵志国嘶吼起来,拼命挣扎,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林辰没动。
他看着养父渗血的额头,看着那些人眼中的残忍,刚才在格斗场上的狠劲突然回来了。
他侧身躲过匕首的刺击,左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右手手肘狠狠撞向那人的肋骨,动作干净利落,是养父教他的防身术。
蒙面人闷哼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林辰正要捡起,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
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书架上,一排排精装书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砸在他的背上、头上。
他看见第三个蒙面人手里拿着一根金属台灯杆,刚才那一击正是来自对方。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传来养父绝望的呼喊,还有蒙面人冰冷的笑声。
“赵队,你儿子比你有种,可惜啊。”
持枪的蒙面人重新将枪口对准赵志国,手指扣在扳机上。
林辰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西肢越来越沉,像是灌了铅。
他看见养父死死盯着自己,眼神里有痛苦,有不舍,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决绝。
“爸——!”
枪声在狭小的书房里炸开,震得林辰耳膜生疼。
他眼睁睁看着赵志国的身体猛地一震,头歪向一边,淌血的嘴角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微弱的叹息。
持枪的蒙面人松开手,手枪掉在地毯上。
他一步步走向林辰,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针管,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放心,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
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带着戏谑,“监狱里的日子,足够你慢慢回味今天的事了。”
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林辰拼尽全力抬起头,透过头套的眼洞,看清了对方左眼下方有一颗很小的痣。
他想把这个细节记下来,可药物很快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意识像被洪水淹没的村庄,一点点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感觉有人将那把手枪塞进他手里,还握着他的手指在扳机上按了按。
温热的液体溅在他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他知道那是养父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林辰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雨还在下,书房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只有窗外的闪电偶尔照亮房间。
血腥味浓得化不开,他动了动手指,摸到一片粘稠的液体。
他缓缓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赵志国脚边。
养父的头依旧歪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的方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在他练拳受伤时皱着眉给伤口涂药了。
手枪还在他手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他想把枪扔掉,却发现手指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根本使不上力气。
突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楼下。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然后是破门而入的巨响。
“不许动!
警察!”
强光手电筒的光束打在林辰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听见有人在喊“保护现场”,有人在急促地汇报“发现嫌疑人”,还有人在翻动养父身体时发出的低低的惊呼。
他想解释,想说不是他干的,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看着掉在脚边的棒球棍,看着那把还带着余温的手枪,突然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给他注射药物了。
他们要让他活着,要让他成为杀害养父的凶手。
手电筒的光扫过书桌,林辰看见那摊被血染红的卷宗上,印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标志——一个由无数细小六边形组成的蜂巢图案,边缘还爬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蝎子。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压抑的震惊和悲痛。
“林辰,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林辰艰难地转过头,光束里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是养父的老搭档,也是现在的政法委副书记——张启明。
对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可在那层悲痛之下,林辰似乎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满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强烈的恐惧淹没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己经被彻底改写。
那个在格斗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背负着弑父罪名的杀人犯。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放在地上的拳套。
那是他今天刚赢得的冠军奖品,白色的皮革上溅满了暗红的血点,像一朵朵在绝望中绽放的花。
窗外的雷声轰然炸响,仿佛在为这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喝彩。
林辰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和雨水的湿气混合在一起,成了他往后无数个夜晚里,挥之不去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