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帮工晕倒后,秦不语在陈老夫子的书斋里养了两天才缓过劲。
赵不屈每天都偷偷省下半个饼子送来,两个少年蹲在书斋后院,就着冷水啃着干粮,眼中却燃着不服输的火。
“光靠稀粥野菜,这武练不成。”
秦不语看着自己细瘦的胳膊,语气沉重。
“那咋办?
总不能去抢张贵家的粮仓吧?”
赵不屈瓮声瓮气。
“山里有的是肉。”
秦不语目光投向远处连绵的青色。
“爹留下的,不止是拳谱,还有打猎的门道。
我们得靠自己挣出这份嚼谷!”
决心易下,路途却艰。
两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力气有限,经验全无。
最初钻进山林,更像是瞎闯。
设置的陷阱被野鼠轻易掏空,追踪的痕迹往往跟到一半就断了线。
偶尔运气好,用弹弓打到只山鸡,便是天大的惊喜,小心翼翼地拔毛烤肉,那点油腥能让他们回味好几天。
变化是微小的,却逃不过村人的眼。
“秦家小子和不屈那野娃子,最近总往后山跑哩。”
井边洗衣的妇人闲聊。
“瞎折腾呗,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能弄到啥?
别让野牲口叼了去就是老天爷开眼。”
有人不以为然。
王瘸子拄着拐路过,哼了一声:“秦猎户的种,有点心气儿是好的,就看能不能熬出来了。”
寒来暑往,两个少年的身影几乎成了后山固定的风景。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也是最好的磨刀石。
两年的光阴,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清晰的痕迹。
秦不语抽条了个子,虽然依旧偏瘦,但眉宇间褪去了稚嫩,多了份沉静与锐利。
长期的追踪和观察,让他对山林的理解远超同龄人。
赵不屈则像棵疯长的劲松,肩膀变宽,胸膛厚实,胳膊上的肌肉疙瘩棱角分明,光是站着就有一股压迫感。
他们的收获,也从最初的山鸡野兔,渐渐变成了獾子、麂子这等像样的猎物。
秦不语将父亲笔记里的陷阱技法不断改良,赵不屈的力气则足以挖出更深更隐蔽的陷坑。
配合也早己默契无比,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知对方意图。
村里的风言风语也变了调。
“啧,瞅见没?
赵家小子今天又扛回只麂子,那分量,够他爷俩吃几天了。”
“秦家那娃才厉害,听说陷阱都是他布的,脑子灵光着呢。
可惜了,要是他爹还在……”李寡妇有时会拿几个鸡蛋,怯生生地跟秦不语换点肉,给瘦弱的儿子补身体。
秦不语通常会多给一些,沉默地递过去。
张彪有次想在林子里截胡他们的一只兔子,被赵不屈瞪着眼往前一站,那股子凶悍气竟让比他高半头的张彪怂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走了。
里正秦守拙偶尔会看着两个少年扛着猎物归来的背影,对王瘸子感叹:“像,真像他爹年轻时候。
这俩小子,是成器了。”
秋意己深,山林染霜。
两年的积累,让秦不语和赵不屈不再满足于小型猎物。
他们的目标,盯上了偶尔在野猪沟出没的大型家伙。
为此,他们准备了很久,陷阱的位置、深度,诱饵的选择,都反复推敲。
这天下午,当他们按例去检查陷阱时,离着还有百步远,秦不语就猛地抬手,脸色凝重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一种狂暴的躁动。
陷阱被触发了!
而且里面的东西,非同小可!
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拨开灌木,只见陷阱坑里,一头体型壮硕如小牛犊的黑毛野猪正疯狂冲撞坑壁!
它獠牙外翻,后腿被埋设在坑底的锋利竹枪划开一道深口,鲜血淋漓,剧痛让它变成了最危险的困兽!
“退!”
秦不语低喝,心知这陷阱困不住它多久。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野猪竟凭借蛮力撞塌了一处坑壁,带着漫天泥土碎石,咆哮着冲了出来!
它赤红的小眼睛瞬间就锁定了不远处的两个少年,后蹄刨地,低头便是一记凶悍无比的冲锋!
地面为之震颤!
“躲不开!
拼了!”
赵不屈怒吼一声,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两年来打熬的“铁骨桩”根基瞬间爆发,双脚如生根般扎入地面,双臂交叉护于胸前,竟是要硬抗这记冲撞!
他知道,自己必须给秦不语创造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不屈!”
秦不语瞳孔一缩,但此刻容不得犹豫。
他身体如灵猫般向侧后方疾退,同时深吸一口气,体内那微弱却己初步凝聚的气力循着《铁骨拳经》的路线运转,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
他侧身、拧腰、耸肩,一式练了千百遍的“破军槌”悍然发动,拳头如同重锤,狠狠砸向野猪冲锋时暴露出的耳后脆弱部位!
“砰!”
闷响如擂牛皮战鼓!
野猪发出一声痛嚎,冲势被这精准狠辣的一击打得一偏,庞大的身躯擦着赵不屈撞了过去!
赵不屈虽未被正面撞中,也被那恐怖的力量带得踉跄后退,气血翻腾。
野猪受此重击,凶性彻底爆发,甩头就向落单的秦不语顶去!
獠牙闪着寒光!
秦不语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眼看避之不及!
“滚开!”
赵不屈目眦欲裂,不顾胸口闷痛,狂吼着扑上,使出了打架时最擅长的“缠抱”,死死抱住了野猪的一条后腿,用全身重量向下坠!
野猪冲势一滞,发出暴怒的嘶嚎,拼命甩动后腿!
就是现在!
秦不语眼神冰寒,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柴刀出鞘,将全身气力灌注双臂,用出一式类似“破军槌”发力技巧的劈砍,刀光一闪,精准无比地斩入野猪后腿那道原有的伤口深处!
“嗷——!”
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响彻山林!
野猪后腿几乎被彻底废掉,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挣扎着再也无法站起。
赵不屈喘着粗气爬起来,捡起一块巨石,对着野猪的脑袋狠狠补了几下,首到它彻底不动。
两个少年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浑身沾满泥土、汗水和野猪的血污,胸膛剧烈起伏。
看着对方狼狈不堪却充满生命力的样子,先是沉默,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充满自豪的大笑!
当两个半大少年,拖着一头近两百斤的野猪回到村里时,引起的轰动远超以往。
村民们围拢过来,惊叹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了不得!
真打了头大野猪回来!”
“秦猎户在天有灵啊……赵家这小子,真是长成一头蛮牛了!”
…..张贵站在远处,脸色有些阴沉,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家。
秦不语将一大半猪肉分给了赵不屈和一些平日对他们有零星照顾的村邻,自己只留了一小部分足够母亲养病以及自己日常练武所需。
当晚,破败的小院里肉香浓郁,秦不语将珍藏的紫纹草加入汤中。
柳氏喝着儿子熬的肉汤,看着他己经初具棱角的脸庞,眼中泛着泪光,咳嗽都仿佛轻快了许多。
赵不屈的爷爷嚼着香喷喷的猪肉,喝着小酒,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对着孙子嘟囔:“好小子,比你爹强!”
月色下,秦不语和赵不屈检查着彼此身上的青紫,相视而笑。
两年多的艰辛磨砺,在这一刻化为了坚实的底气。
他们知道,这片山林,再也困不住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