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锅盖碰撞声渐远。
褚珂的手还攥着门把，铁门的余震像在她指尖跳动。
她深呼吸，试图驱散院子里的沉默。
褚瑾捧着手机，从客厅探头，一脸犹豫地看着姐姐。
褚霖靠在楼梯口，白色运动鞋一点点蹭着石板，耳机挂在脖子上，音乐声像心跳似的微弱。
“今天……整理下妈妈的东西吧。”
褚珂的声音低，却不容拒绝。
褚霖埋头，一句“我可以不参加吗”在嘴边游荡。
却被褚珂的目光截住——像是不用言语的命令。
屋里空气变得凝重。
褚胜中没出现，整个小院仿佛只剩下他们仨。
褚瑾把手机丢到沙发边，叹了口气：“反正也没人能逃掉。
你先动手吧，姐。”
二楼西侧的次卧，是薛彩云的房间。
门板上还贴着十多年前的剪纸雪花，边缘卷起黄斑。
褚珂推门进来，窗帘半拉，阳光从缝隙中溢出，尘埃在光束里漂浮。
床头柜上，枕边放着一只泛旧的帆布包。
褚霖一脚踢开衣柜门，动作粗鲁，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像等待着一个手续完结的人。
褚珂轻轻把包递给褚瑾：“先看看这个吧。”
包里有褪色的手帕，一叠信件，还有一个用红绳绑起来的小本子。
褚瑾拈起手帕，那是母亲随身带了几十年的物什，花纹己然模糊。
“这些信都是妈妈写的吗？”
褚霖一边问，手却在翻查本子，指腹掠过泛黄的纸页。
“应该是。”
褚瑾捏着信封，郁闷和怀念交叠在脸上。
褚珂坐在床边，翻看本子：“日记。”
几行娟秀工整的字体，写着20年前的旧事——褚霖还未出生，褚珂困在小学的算术题里，褚瑾发烧抽泣，薛彩云在日记里小心地记录着母亲的喜怒哀乐。
安静里，只有书页轻响。
忽然，楼上传来一阵咳嗽。
褚胜中步履缓慢，脸色比前些天更加沉重。
他望着众人，眉头皱起：“弄这些有什么意思？”
空气再次冻结。
褚霖盯着父亲，目光里有怒气和防备：“难道就这么把她忘了？
这些东西是妈妈留下的。”
褚胜中眨眨眼，脸上浮现短暂的迷茫，又迅速被倔强掩盖。
“没什么用，收起来吧。”
他声音生硬。
褚瑾下意识把帆布包抱紧，声音低低：“有用。
至少我们还能想起她的时候，还有这些东西。”
褚珂放下本子，盯着父亲，声音缓慢而坚定：“爸，其实我们不是为了清理东西。
是为了记住妈妈。”
屋内陷入僵局。
春日的阳光，柔和地照在地板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气氛里有裂痕。
褚霖猛地把红绳一拉，日记本散开一页。
他眯起眼，声音低低地读出——“2004年春，褚珂考试没及格，哭了一晚上。
褚胜中骂得很凶。
那天我想，家里是不是太安静了。”
褚胜中盯着那一行字，脸色剧烈变化，喉头像哽了什么。
“爸，妈妈什么都记在心里。”
褚瑾轻声说。
褚胜中的手下意识抓紧门框，半晌才挤出一句：“她总觉得家里要和和气气的，结果倒是……”他的声音变得哑然。
褚珂托着本子，试图平息情绪：“这些日记，我们要不要留下来？
或者，每个人选一件东西带走。”
褚霖沉默。
他想要发火，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把帆布包推到身后。
“我选手帕。”
褚瑾快语下决定。
褚珂合上本子：“我留这个。”
褚霖靠在柜子门角，声音颤抖着：“那信是我的。”
褚胜中望着三人，无言，手指颤抖地摩挲着门框上的剪纸。
片刻后，他低声说：“我没选什么。
她的东西……她在你们心里就好。”
空气微微流动，但无人先退。
褚珂站起来，把本子收进包里，轻声道：“这些东西，我们以后会常来整理。
不必一次清空，也不必逼自己‘放下’。”
褚瑾把手帕小心塞进口袋，眼神复杂。
她拍拍褚珂的肩：“姐，过会吃饭吧？”
“你到底想让我们多亲近？”
褚霖哼了一声，勉强挤出微笑。
褚珂回望弟弟，眼里有那么一瞬惆怅。
她说：“我只是想，不管以后我们怎么走，至少还能坐在一起，把这些东西分给彼此。”
屋子里的光线随着时间淡下去。
三人缓缓收拾遗物，各留一角温柔，气氛和缓但依旧疏离。
楼梯口，褚胜中站了许久。
最终，他走下楼，在厨房细细洗碗。
厨房窗台下，院子里春草疯长。
薛彩云生前最爱的玉兰枝，静静摇曳，像是在守护着家中仍未愈合的裂痕。
客厅里只剩叠好的包裹和琐碎的回忆。
褚珂拭去窗台上的灰尘，看着余晖下的院子，默默把信封递给褚霖，又将小本交给褚瑾。
她知道，遗物只是一个开头。
真正的整理，要在每个人的心里生长。
门槛外，晚风渐起。
褚珂闭了闭眼，觉察到身边的微妙变化，像某种新的关系，在这春光里悄然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