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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28

市立档案馆的地下库房,

终年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气味——陈旧纸浆的酸味、铁质档案架的金属锈味,

以及从混凝土墙壁里渗出的、若有若无的潮气。这是一种属于时间的气味,沉闷,厚重,

足以让大多数访客感到压抑,却让陈序觉得异常安心。在这里,

时间以最物理的方式凝固成册,秩序井然。他的工作,就是修复这些时间的碎片,

让凝固的过往重新变得清晰可辨。下午三点,日光灯管发出低沉的嗡鸣。

陈序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一批新移交来的旧档案,

它们来自一位早已被遗忘的民国心理学教授,沈知白。大部分是些泛黄的手稿和往来信件,

内容枯燥,无非是学术讨论和日常琐碎。直到他拿起一个没有标注的牛皮纸文件夹。

与其他文件夹不同,这个文件夹的扣带锈蚀得特别厉害,仿佛被某种潮湿的东西长期浸染过。

打开时,一股比寻常旧纸更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散落着几页纸,纸张脆化严重,

边缘卷曲,像是被反复摩挲又仓皇丢弃。陈序戴上白手套,屏住呼吸,用镊子轻轻夹起一页。

上面的字迹是一种极其工整却又透着某种焦躁的钢笔字,

内容是几段支离破碎、毫无逻辑的叙述,更像是一个人的梦魇记录:· “……三月廿七,

夜雨。她又来了,就站在窗外的雨幕里,背对着我,肩膀一下下地抽动,像是在哭,

又像是在笑。我明明锁了窗……”· “……它学得越来越像了,

连父亲咳嗽时习惯性捶打腰眼的节奏都分毫不差。可父亲去世那年,

它根本还不存在……”· “……不能在镜子的余光里看它,绝对不能!

它的脸……它的脸是空白的,但它会模仿,模仿你心里最怕想起,

又最无法割舍的那张脸……”陈序皱了皱眉。作为档案修复员,他见过各种奇怪的私人记录,

但这种充满诡异气息的文字仍让他有些不舒服。尤其是最后一段关于“镜子”的描述,

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具体感。他继续翻看,发现其中一页的背面,

用极细的笔尖写下了一行行更像是密码或代号的字符,与正面狂乱的叙述格格不入,

透着一股冰冷的理性。职业本能被触动了。沈知清是心理学家,

这些密语或许是他某种学术研究的一部分。陈序暂时压下心中的异样感,拿出纸笔,

凭借过去接触过类似密码的经验,开始尝试破译。破译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这些字符似乎遵循着一种基于心理学术语变形的简单替换规则。

当最后一句密语被转换成清晰的中文时,陈序下意识地轻声读了出来:“核心意象:它无面,

惟在镜之余光,模仿汝最怀念之人的动作。知悉即绑定,记忆即牢笼。”读罢,

库房里似乎骤然安静了一瞬,连日光灯的嗡鸣都消失了。一股没来由的寒意,

像一条冰冷的细蛇,顺着陈序的脊椎悄然爬升。他甩了甩头,自嘲地笑了笑。心理暗示罢了。

一定是库房太冷,加上这些诡异文字的影响。他将这页纸单独归拢,决定稍后重点研究。

下班回到家,已是华灯初上。冰冷的公寓因为他的归来,有了一丝人气。陈序脱下外套,

走进浴室,准备洗去一天的疲惫。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脸庞,带来些许慰藉。就在他闭着眼,

伸手去够毛巾时,动作却猛地僵住了。刚才那一瞬间,

在他视线掠过镜子边缘的余光里……好像有个模糊的影子,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动作很快,

一闪而过。但那动作……似乎是在模仿他抬手擦脸?陈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猛地转过身,

浴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水滴的声音。磨砂玻璃门外,客厅的灯光安静地透进来,一切如常。

“眼花了。”他对自己说,用力擦了把脸。可当他再次看向镜子时,

却不敢再将视线偏向余光。他盯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试图找回平时的冷静。然而,

一个更细微、更私密的恐惧,却在此刻悄然浮现。

刚才那个模糊影子模仿他抬手的感觉……那种微妙的弧度……像极了他记忆中,

母亲生前擦拭眼角泪水时的习惯动作。这个联想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理性防御。

母亲去世多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清晰地回忆起这个细节了。是巧合?

是潜意识被那些文字激活了?陈序不敢再想下去。他匆匆离开浴室,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仿佛那个存在于文字描述和眼角余光里的“它”,正静静地站在某个角落,

用一片空无的面孔,无声地注视着他,并开始耐心地、一点一点地,

模仿和侵蚀他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夜晚,还很长。第二天,陈序在宿醉般的头痛中醒来。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将卧室切割成明暗两块,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昨晚他睡得极不安稳,浅眠中充斥着支离破碎的梦境。没有清晰的形象,

只有一种被窥视、被模仿的粘稠感,

以及母亲那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脸——但梦里的母亲,擦拭眼角的动作总是慢半拍,

嘴角带着一种他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僵硬的弧度。他用力按着太阳穴,

将那些诡异的梦境和昨晚浴室的“错觉”归咎于过度疲劳和沈知白那些疯言疯语的心理暗示。

对,一定是这样。他是一个档案修复员,讲究的是证据和逻辑,

怎么能被几页故弄玄纸搞得疑神疑鬼?然而,当他刷牙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避开镜子边缘,

只敢盯着盥洗池的白瓷。那种刻意的不去看,本身就是一种承认。档案馆的工作依旧沉闷。

但今天,陈序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神。手下正在修复的一份五十年代的结婚证书,字迹娟秀,

透着喜庆。可他的目光总会飘向那个单独放在工作台一角的、装着沈知白残卷的透明档案袋。

那几页纸静静地躺着,像一块散发着无形污染的源石。午休时,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去食堂,

而是留在空无一人的修复室。他再次戴上了手套,不是出于专业规范,

而是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防护意识。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那页记载着“核心意象”的纸,

目光落在“模仿汝最怀念之人的动作”这句上。最怀念的人……母亲。

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地、系统地去回忆母亲了。死亡将记忆镀上了一层柔光,

那些具体的、鲜活的细节反而渐渐沉淀。可现在,仿佛有一股外来的力量,

强行将这部分记忆从脑海深处打捞出来,并放在了聚光灯下。他开始回忆母亲擦眼泪的样子。

是的,母亲爱哭,看电影会哭,看到流浪猫会哭,和他父亲吵架后也会偷偷抹眼泪。

她总是用手背,对,是右手手背,快速地、有些不好意思地擦过眼角,

然后挤出一個笑容说“没事”。这个记忆是清晰的,温暖的。但紧接着,

另一个“画面”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还是那个擦泪的动作,但动作变得迟缓,

抬起的手腕显得异常僵硬,擦过眼角后,手并没有立刻放下,而是停顿在那里,

手指微微蜷缩……就像,就像在模仿“擦泪”这个行为本身,而非发自情感。

而这个僵硬版本的“母亲”,她的背景,似乎不是家里温暖的灯光下,

而是……站在一条昏暗的、看不到尽头的走廊里。陈序猛地闭上眼,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这后一个画面,绝对不是他真实的记忆!他家根本没有那样的走廊!

这是……这是那个“核心意象”描述的场景,是沈知白的疯话!

它竟然开始污染他自己的记忆了!“知悉即绑定,记忆即牢笼……”沈知白的警告如同丧钟,

在他脑中回荡。他现在真切地体会到,“绑定”是什么意思。那不是简单的记住,

而是像病毒代码一样,嵌入了他的记忆操作系统,开始篡改原始文件。下午,

他试图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但效率低下。修复一件清代地契时,

他竟然几次差点用错修复材料。同事老王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

他只能含糊地应付过去。下班***响起,陈序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档案馆。

外面的天色尚未全黑,晚高峰的车流人潮带着鲜活的烟火气,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需要和人说话,需要确认真实的世界依然稳固。他拨通了女友林晚的电话。

林晚是一名调查记者,此刻似乎正在外面奔波,背景音有些嘈杂。“喂,陈序?怎么了?

我这边有点忙。”林晚的语速很快。“没什么,就是……问你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陈序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今晚恐怕不行,有个突发线索要跟进。诶,对了,

说起来挺巧的,”林晚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兴奋和疑惑,

“我最近在查一个旧案,涉及到一家多年前关闭的古旧书店,老板死得有点蹊跷。

今天翻找旧资料时,看到死者生前的一些零散笔记,里面有些话……怪瘆人的。

”陈序的心跳陡然加速:“什么话?”“记不太全,好像有什么……‘它在书页的翻动声里,

数着和你心跳同步的数字’,还有什么‘听到呼唤别回头,

那不是祖母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胡言乱语,但不知为什么,看得我后背发凉。

”轰隆一声!陈序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数着和你心跳同步的数字……”“模仿汝最怀念之人的动作……”句式不同,

核心意象不同,但那种将恐怖锚定在个人最私密感知心跳、怀念之人的模式,何其相似!

这绝不是巧合!沈知白的研究,或者说,他遭遇的“记忆污染”,并非孤例!

那个古旧书店老板,很可能也是知情人,甚至是受害者!“陈序?陈序你在听吗?

怎么不说话?”林晚在电话那头催促。陈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

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林晚,自己可能也惹上了这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

告诉她,她看到的那些“胡言乱语”,

可能指向一种能够侵蚀、扭曲甚至实体化记忆的恐怖存在?他最终只是沙哑地说:“没事,

就是有点累。你……你自己小心点,那些笔记,别再深究了。”挂断电话,

陈序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寒冷。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抬起头,望向档案馆那栋灰扑扑的建筑,

它在地平线上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而墓碑之下,似乎正有什么东西,

通过那些残破的纸页,苏醒过来,并开始将触角伸向他的生活,他爱的人。记忆的蚀痕,

已经悄然蔓延。而更恐怖的,或许还在后面。电话挂断后,

听筒里的忙音像蚊蚋般在陈序耳边挥之不去。街头喧嚣的人声、车流声,

此刻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实。林晚的话像一把钥匙,

打开了一扇他极力想要关闭的门——门后,并非他一个人的噩梦。

“数着和你心跳同步的数字……”这句话在他脑中盘旋,

与沈知白档案里的 “模仿汝最怀念之人的动作” 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它们像两种不同型号的病毒,却源自同一个恐怖的“瘟疫”。陈序没有回家。

那个空旷、安静,尤其是有镜子的公寓,此刻对他而言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需要在一个绝对公开、充满“当下”气息的地方理清思绪。

他钻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挑了个最角落、背对墙壁的位置,

这样他能看清整个空间,确保没有什么东西能从他视觉的盲区悄然靠近。

热咖啡的蒸汽暂时驱散了一些寒意。他拿出手机,手指悬停在林晚的号码上,

却迟迟没有拨出。他该怎么说?直接告诉她,自己可能被一种能污染记忆的“东西”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