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最爱你的时候,你却撒手人寰电话铃响的时候,苏念正对着窗外的雨幕发呆。已是深秋,
雨下了整整一天,没有停歇的意思,哗哗地敲打着玻璃,
把世界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灰蒙蒙的寂静里。她刚把晚餐的碗碟收进水池,
孕期的倦意让她有些懒洋洋的,想着等会儿要不要泡个热水脚。沙发另一头,
沈屿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份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合同,眉头微蹙,
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有些疲惫。她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微澜,像被雨水打湿的羽毛轻轻拂过。通常这个时间,很少有陌生来电。
“喂,您好?”她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一丝慵懒。“请问是苏念女士吗?
”电话那头的女声冷静、平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腔调,
却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苏念的心湖。“我是。您哪位?”“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急诊中心。
您的丈夫沈屿先生,今晚七点四十分左右被送至我院,经初步诊断为急性大面积心肌梗死,
情况非常危急,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请您立刻过来一趟。”时间,
在那一刻仿佛被冻结了。“急性……心肌梗死?
”苏念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却带着致命寒意的词语,声音飘忽得像不是自己的。
她转头看向沙发上的沈屿,他正好也抬起头,大概是听到了她语气里的异样,
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他还在这里,好好的,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不对。苏念猛地意识到,
电话里说的是“今晚七点四十分”。而现在,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九点过十分。
一个多小时前?她的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运转着。沈屿明明就在她身边……“喂?
苏女士?您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催促。“我……我在听。
可是……我丈夫他……他在家啊?”她几乎是语无伦次,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她。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似乎在确认信息。
“您是沈屿先生的紧急联系人,号码是138xxxxxxx。
患者被送来时身上携带的身份证件显示是沈屿先生。请您冷静,尽快来医院确认一下,
地址是……”苏念手里的手机滑落下来,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甚至没去捡,
只是僵直地转过身,眼睛死死地盯着沙发上的沈屿。“念念,怎么了?谁的电话?
”沈屿合上电脑,站起身,朝她走来,脸上带着关切和疑惑。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有些模糊,
苏念使劲眨了眨眼,试图看清他。可就在这时,那个身影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开始扭曲、晃动,然后倏地一下,消散不见了。沙发上空无一人。笔记本电脑安静地合着,
旁边放着他喝了一半的水杯。刚才……是幻觉?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
瞬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她踉跄着扑到沙发前,手指触摸到坐垫,
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体温。是真的,他刚才真的坐在这里!
那医院电话……她疯了一样捡起地上的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回拨那个陌生的号码。
“喂,我刚接到电话,说我丈夫沈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怎么样?
”她的声音尖锐而颤抖。“苏女士,请您保持冷静。患者沈屿先生经抢救无效,
已于今晚八点零五分宣布临床死亡。初步判断为心源性猝死。请您节哀,
并尽快来医院处理后续事宜。”临床死亡……八点零五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
狠狠砸在苏念的心上。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幸好及时扶住了沙发扶手,
才没有栽倒。小腹处传来一阵紧缩的疼,让她瞬间冒出了冷汗。“死了?”她喃喃自语,
声音轻得像耳语,“沈屿……死了?”怎么可能?一个小时前,他们还一起吃了晚饭。
他给她夹了菜,说今天的鱼蒸得不错。他还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笑着说宝宝今天好像挺乖。他只是看起来有点累,
说可能是这几天熬夜赶项目的缘故……心梗?他今年才三十二岁,平时连感冒都很少。
他们上周才一起去做了产检,听了宝宝有力的胎心。他们还在计划着,等孩子出生后,
要不要换个大一点的房子……这一切,怎么可能?苏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门,
怎么下的楼。秋夜的冷雨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却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醒。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医院的名字,
整个人缩在后座,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车窗外,
城市霓虹在雨水中模糊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色块。她紧紧捂着肚子,
那里有她和沈屿共同创造的生命,是他们对未来全部的希望。可现在,承载着希望的方舟,
突然失去了最重要的舵手。医院急诊中心,灯火通明,
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工作人员引着她走向一条安静的走廊,越往里走,
空气越发冰冷。最终,他们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门牌上写着三个冰冷的字:太平间。
工作人员推开沉重的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特殊气味的冷气涌出。里面光线惨白,
照着一排冰冷的金属柜。工作人员核对了一下号码,然后,缓缓拉出了其中一个柜子。
白色的裹尸布下,是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当那块布被轻轻掀开一角,
露出沈屿毫无血色的脸时,苏念一直强撑着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是他。又不是他。
那张熟悉的、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此刻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毫无生气的青白色。
眼睛紧闭着,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却是一种永远不会醒来的沉睡。苏念腿一软,直直地跪倒在了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她没有哭出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只能发出嗬嗬的、类似窒息般的抽气声。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只能看到一片惨白中,那张让她心碎的脸。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他,
指尖在即将碰到他冰冷皮肤的那一刻,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巨大的悲痛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这是沈屿,又是陌生的沈屿。旁边有人扶她,
是后来赶到的沈屿的堂哥沈峰。他红着眼圈,强忍着悲痛,和工作人员低声交谈着,
办理各种手续。苏念什么也听不见,只是瘫软在地上,靠着沈峰的搀扶才没有完全倒下,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再也无法回应她的脸。后来,她是怎么被扶出太平间的,记不清了。
只记得沈峰哽咽着告诉她,沈屿是在公司加班时突然倒下的,同事赶紧叫了救护车,
但送到医院已经太晚了。医生说,这种大面积心梗,来得太快,
很多时候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遗体需要运回老家安葬,老家的习俗是土葬。
灵车大概明天下午能到,会从城北的高速路口下来。明天下午。高速路口。
苏念像个失去灵魂的破败玩偶,
被沈峰送回了那个曾经充满温馨、此刻却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锥心回忆的家。
玄关处还放着沈屿的拖鞋,沙发上搭着他昨天穿过的毛衣,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她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她走到餐厅,
看着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碟。沈屿的碗里,还剩下小半碗饭。他笑着说吃饱了,
然后就去忙工作了。那竟成了他最后的晚餐。这一夜,苏念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眼泪仿佛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疼痛和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洞。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
没有片刻停歇,像是在为她哭泣,又像是在无情地冲刷着这个世界,
试图抹去沈屿存在过的所有痕迹。第二天,雨依然没有停,反而下得更大了。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天地间一片混沌。苏念简单收拾了一下,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沈峰来接她,看着窗外的大雨,眉头紧锁:“念念,雨太大了,要不你在家等着,
我去高速路口接灵车就好。”苏念固执地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不,我要去接他回家。
”那是沈屿最后一段路,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车子在暴雨中艰难前行,
雨刮器开到最大档,前方视线依然模糊。到达高速路口时,已是下午一点。
灵车预计到达的时间是两点左右。沈峰把车停在收费站附近一个相对避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