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是被手机***吵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淡蓝色的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他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 “妈妈” 两个字格外刺眼，接起电话时，声音还有点没睡醒的沙哑：“喂？”
“你昨天怎么没接我电话？”
母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强势，“是不是跟那些美术生混在一起，把我说的话都忘了？
张主任那边我己经打过招呼了，下周一你就去他工作室报到，别迟到。”
林野闭了闭眼，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我不想去设计工作室，我想画画。”
“画画能当饭吃吗？”
母亲的声音瞬间拔高，“你爸就是例子！
整天抱着画布，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我不能让你走他的老路！”
“爸不是……” 林野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只要提起父亲，母亲就会变得格外激动，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
挂了电话，林野再也睡不着了。
他坐起身，看着书桌上摊开的画布 —— 那是昨晚回来后，他对着窗外的夜空画的草稿，只勾勒了几笔深蓝色的轮廓，还没来得及上色。
口袋里的钴蓝颜料管静静躺着，像个被遗忘的承诺。
洗漱完，林野背着画板出门。
星华艺术学院的清晨很安静，香樟树的叶子上还挂着露珠，踩在石板路上，能听到清脆的 “沙沙” 声。
他没有去食堂，首接往艺术楼走 —— 他想在画室里待一会儿，只有对着画布时，他才觉得心里能踏实些。
艺术楼的大门虚掩着，林野轻轻推开门，走上三楼。
美术系的画室门没锁，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排画架整齐地摆着。
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正对着小花园，几株月季开得正好，红色的花瓣在晨露里格外鲜艳。
刚把画纸固定在画架上，隔壁就传来了吉他声。
清脆的***像流水一样漫过墙壁，钻进画室里，是首很轻快的曲子，带着夏末的活力。
林野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侧耳听了起来。
旋律很熟悉，好像是昨天开学典礼上，夏栀准备弹的那首。
他对着空白的画纸发呆，指尖无意识地蘸了点钴蓝颜料，在纸上轻轻划过。
蓝色的颜料晕开，渐渐勾勒出一片夜空的轮廓 —— 不是他常画的冷色调，而是带着几分暖意的淡蓝，像刚才听到的吉他***，温柔又明亮。
吉他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传来夏栀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阿哲，你那***又错了，跟你说了，这里要轻一点，像风吹过树叶的感觉。”
“知道了知道了，夏队长大人。”
另一个男生的声音传来，带着调侃，“你今天怎么这么较真？
是不是昨天遇到那个小学弟，心情太好了？”
“别瞎说，我这是对音乐负责。”
夏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快练，下午社团招新还要用呢。”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收回注意力，低头盯着画布。
刚才不小心画偏了，蓝色的夜空边缘多了一道深色的线条，像一道突兀的疤痕。
他皱了皱眉，拿出刮刀，小心翼翼地把那道线条刮掉，可颜料己经渗进纸里，留下淡淡的痕迹。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推开了。
林野以为是其他同学，没抬头，首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学弟，这么早就来画画啊？”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夏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豆浆和一个肉包，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 T 恤和牛仔裤，比昨天穿演出服时多了几分随性。
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头发染成了浅棕色，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看起来格外清爽。
“嗯。”
林野低声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把画布转了个方向，挡住刚才画的夜空。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画，尤其是夏栀 —— 那片带着暖意的蓝色，太不像他平时的风格了，像个被戳破的秘密。
夏栀也没在意，走到他身边，把手里的豆浆和包子递过去：“刚在楼下买的，看你没去食堂，给你带了一份。
昨天你帮我‘救场’，这就算谢礼了。”
“不用了，谢谢。”
林野连忙摆手，“昨天是我不小心弄脏你的衣服，应该我谢你才对。”
“那正好，互相道谢，扯平了。”
夏栀把东西放在他的画架上，语气不容拒绝，“拿着吧，画画很耗体力的。
我可不想下次再看到你因为低血糖，把颜料洒在我身上 —— 这次要是弄脏我的吉他，我可跟你没完。”
林野的脸瞬间红了，想起昨天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会的，我会小心。”
“这还差不多。”
夏栀笑了笑，目光落在他的画架上，“在画什么呢？
能看看吗？
我还没见过美术生画画呢。”
林野的身体僵了一下，手指紧紧攥着画笔。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把画架转了过来。
空白的画纸上，只有一片淡淡的蓝色，边缘还有被刮刀刮过的痕迹，看起来有些潦草，像个没说完的句子。
“还没画完。”
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在。
夏栀盯着画布看了一会儿，突然说：“这片蓝色很好看，像今天的天空，还带着点吉他***的味道。”
林野愣住了，他没想到夏栀会这么说。
以前他画的画，别人都说 “太压抑太冷了”，连美术老师都建议他 “多加点暖色调”，可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的画里有 “吉他***的味道”。
“你……” 林野抬起头，看向夏栀，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
夏栀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虽然不懂画画，但我能感觉到你想表达的东西。
就像我弹吉他时，有时候不用看谱，也能知道下一个***该怎么弹。
你这蓝色，跟我昨天想弹的旋律很像。”
林野看着他，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触动。
他从小到大，很少有人能理解他的画，就连父亲，也只是告诉他 “要坚持自己的风格”，却从来没有说过，能从他的画里听到 “旋律”。
“对了，” 夏栀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海报，递给他，“今天下午社团招新，我们音乐社在广场东边，到时候会弹吉他表演。
你们美术社应该也在附近，要是有空，可以来看看。”
林野接过海报，上面印着音乐社的 logo，还有夏栀抱着吉他的照片 —— 他坐在舞台上，嘴角带着笑，指尖落在琴弦上，好像下一秒就能弹出清脆的***。
海报的右下角，用彩色的笔写着 “欢迎来听吉他弹唱”。
“好。”
林野点点头，把海报叠好，放进画板袋里。
“那我先去排练了，不打扰你画画了。”
夏栀挥了挥手，转身走出画室，“记得吃早餐啊，别饿着肚子画画。”
画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野一个人。
他看着画架上的豆浆和包子，又看了看手里的海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
他拿起豆浆，撕开吸管，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甜味，像刚才听到的吉他***。
隔壁的吉他声又响了起来，还是刚才那首轻快的曲子。
林野握着画笔，再次看向空白的画布。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蘸了一点淡黄色的颜料，在蓝色的夜空下，画了一道小小的音符 —— 像吉他弦上跳动的旋律。
夕阳西下时，林野收拾好画具准备回家。
路过音乐系的排练室时，门是开着的，夏栀正坐在里面弹吉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旋律。
他的侧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像画布上精心勾勒的线条。
林野放慢了脚步，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夏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一秒，夏栀对着他笑了笑，挥了挥手，指尖还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一下，清脆的***漫过门口，落在林野脚边。
林野的心跳瞬间加速，连忙低下头，快步走开。
走到艺术楼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户 —— 美术系的画室和音乐系的排练室相邻，窗户对着窗户，像两颗靠得很近的星星，一颗装着画布，一颗装着吉他。
回到出租屋，林野把海报贴在书桌前的墙上。
看着海报上夏栀的笑容，他拿出手机，翻出昨天存下的号码 —— 备注还是 “夏栀”，他犹豫了很久，发了一条消息：“今天的豆浆很好喝，谢谢。”
没过多久，夏栀就回复了，还附带了一个开心的表情包：“不客气！
下午社团招新，记得来啊，我弹首新曲子给你听。”
林野盯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起画笔，继续画白天没画完的画。
画布上，蓝色的夜空下，那道小小的音符，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音乐系的排练室里，夏栀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嘴角也挂着一抹藏不住的笑意。
旁边的阿哲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哟，跟小学弟聊天呢？
看你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刚才弹***都错了三个。”
“一边去，练你的吉他去。”
夏栀把手机揣回口袋，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
他拿起吉他，指尖拨动琴弦，旋律比刚才更加轻快，像一阵带着暖意的风，漫过整个排练室，从敞开的窗户飘出去，落在艺术楼的每一个角落。
窗外的夜色渐浓，星光点点。
两个相邻的窗户里，一盏灯亮着，一个在画画，一个在弹吉他。
画布上的音符，琴弦上的旋律，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悄悄编织着属于他们的故事。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