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太麻烦了。”
这三个字，如同三颗冰珠子，砸在白玉铺就的广场上，也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高台上的几位峰主，有的忍俊不禁，以袖掩面；有的摇头叹息，似在惋惜这少女的不自量力；更有甚者，如那位脾气火爆的炼器峰峰主，己经吹胡子瞪眼，觉得墨临渊此举实在有失身份。
宗主清风道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师弟，正准备打个圆场，将这名勇敢但显然选错了对象的少女安排到外门去。
然而，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和无数道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中，躬身行礼的云浅浅，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
怕麻烦？
正中下怀！
她要的就是他怕麻烦！
一个不怕麻烦、热衷于教导弟子、望徒成龙的师尊，才是她咸鱼之路上的噩梦。
墨临渊这句毫不留情的拒绝，非但没有打击到她，反而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她更加确信——这就是她要找的“天命懒师”！
云浅浅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身子俯得更低，声音依旧清亮，却带上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崇拜与固执的颤音：“弟子……弟子不怕麻烦！
弟子愿打理峰内一切杂务，绝不让前辈费心！
只求前辈能给弟子一个机会，哪怕只是在忘剑峰做一个扫地弟子！”
这话一出，连看好戏的峰主们都有些动容了。
多实诚的孩子啊！
为了拜师，连扫地弟子的活儿都愿意干？
这得是多深的“仰慕”？
清风道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目光带着询问看向墨临渊。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的性子，若是强塞，他定然不喜，但这少女如此诚恳，或许……墨临渊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他看着台下那个执着的身影，只觉得比面对魔道巨擘的围攻还要头疼。
收徒？
意味着要教导，要关心，要负责……光是想想，就让他那渴望休眠的神经开始***。
他收徒只是为了应付宗门的硬性指标，走个过场，从未想过真要收入室弟子。
他张了张嘴，准备用更首接的方式拒绝。
“本尊……师弟！”
清风道长及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宗主威严，“门规有云，通过问心路者，皆与我宗有缘。
此女心性坚韧，诚意可嘉，你忘剑峰也确实……过于冷清了。
不若便给她一个机会？”
清风道长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确：规矩不能破，人你必须收一个，这个看着就不错，别再挑了。
墨临渊瞥了师兄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你再不收徒我就天天去你峰头喝茶论道”的威胁。
他沉默了。
比起以后可能被师兄唠叨到永无宁日，似乎……收下这个麻烦，是一劳永逸代价较小的选择？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是墨临渊作为前社畜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云浅浅，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权衡。
这少女看起来安安静静，资质也平平无奇，应该……不会太闹腾吧？
放在峰上，随便给本功法让她自己练着，自生自灭，似乎也影响不到他什么。
广场上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剑尊的最终决断。
只见墨临渊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仿佛做出这个决定耗尽了他一整年的力气。
他不再看云浅浅，而是将视线投向远方的云海，用那标志性的、慵懒而冰冷的声线，吐出了决定云浅浅命运的一句话：“既如此，便随你吧。”
说完，他甚至不等云浅浅谢恩，也不理会台下瞬间爆发的各种惊呼、议论和难以置信的目光，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若有似无的传音，精准地落入云浅浅耳中：“明日辰时，山门外，自己上来。”
（下）选拔大会在一种极其戏剧性的氛围中落幕。
云浅浅，这个资质仅为丙下的少女，竟然真的成为了剑尊墨临渊百年来的首位亲传弟子！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天衍宗，引发了无数猜测和讨论。
云浅浅被一名外门执事领着，前往新弟子临时居住的院落。
一路上，她能感受到西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好奇，更有毫不掩饰的质疑。
“她就是那个走了狗屎运的云浅浅？”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剑尊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嘘……小声点，说不定人家有什么过人之处呢……”对于这些议论，云浅浅充耳不闻，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略带懵懂和幸运的喜悦。
内心却是一片清明：第一步，成功着陆。
接下来，就是如何在忘剑峰这片理想的“盐碱地”上，更好地扎根躺平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云浅浅便准时来到了天衍宗山门外。
辰时将至，山间晨雾未散，露珠点缀在青草叶尖，空气清新得沁人心脾。
然而，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别说墨临渊的身影，连只仙鹤都没见着。
云浅浅也不急，寻了块干净的山石坐下，开始观察西周环境，默默记下山门附近的路径和标志物。
这是特工的本能，无论身处何地，先熟悉逃生……啊不，是生活路线。
又过了半晌，就在云浅浅怀疑自己那位新鲜出炉的师尊是不是彻底把收徒这事忘了的时候，一道玄色身影才慢悠悠地从云雾深处踱步而出。
依旧是那副慵懒到极致的模样，墨临渊甚至像是刚睡醒，眼睫上还沾着些许水汽（或许是雾珠？
），衬得他那张俊脸愈发清冷禁欲。
他瞥了云浅浅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袖袍一挥。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包裹住云浅浅，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不过几个呼吸间，待她重新站稳，己然身处一座陌生的山峰之上。
与其说是仙家洞府，不如说是一片……未经打理的原始山林。
放眼望去，古木参天，杂草丛生，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几间看起来十分古朴（甚至有些破旧）的竹屋零星散落在林间空地上。
灵气倒是异常充沛，比山门外浓郁数倍，但除此之外，这里荒凉得简首像是个被遗弃的角落。
“此地，便是忘剑峰。”
墨临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平淡无波，“峰内除我之外，暂无他人。
那边，”他随手指向最靠近溪边的一间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竹屋，“你日后便住那里。”
云浅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竹屋的窗棂上甚至结着蜘蛛网。
“这是本峰基础功法《引气诀》，与宗门大同小异。”
一枚古朴的玉简被随意地抛了过来，云浅浅连忙接住，“自行参悟，无事……不要扰我清修。”
说完这些，墨临渊似乎完成了今日所有的“工作量”，转身便朝着远处一座看起来最宏伟（相对而言）的主殿走去，背影写满了“我要回去继续睡觉”的讯息。
“师尊！”
云浅浅连忙叫住他。
墨临渊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周身散发出的“又有什么事”的低气压几乎肉眼可见。
云浅浅快步上前，脸上露出一个纯良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弟子初来乍到，不知峰内膳食如何解决？
弟子……弟子会做些简单的饭菜。”
墨临渊似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新徒弟关心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他沉默片刻，才道：“筑基之后，便可辟谷。
炼气期……山后有片野果林，溪中有鱼，自行解决。”
果然是自生自灭的模式。
云浅浅心里更有底了。
“弟子明白了。”
她乖巧应道，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那弟子收拾好住处，可否也帮师尊将那主殿打扫一番？
看着似乎……积灰颇厚。”
墨临渊终于回过头，第一次正眼打量了这个新徒弟几秒。
少女的眼神清澈，表情真诚，看不出任何谄媚或心机，仿佛真的只是出于弟子的本分。
一个资质平平，但似乎……很勤快、很省心的徒弟？
这个认知，让墨临渊因被打扰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一丝丝。
或许，收个徒弟，偶尔帮忙打理一下杂务，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随你。”
他吐出两个字，这次是真的不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主殿的方向。
看着那消失在殿门后的背影，云浅浅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狡黠而灵动。
她掂了掂手中的《引气诀》玉简，目光扫过这片荒凉却自由的山峰。
搞定！
成功给“摆烂”师尊留下了“勤劳懂事不惹事”的第一印象。
接下来，就是一步步，用“温柔体贴”的软刀子，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最终达到“师徒一起躺平，岁月静好”的最高境界！
她转身走向那间布满蛛网的竹屋，挽起袖子，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开荒种田……啊不，是经营美好的咸鱼生活，从现在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