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卷着细雪粒子刮过操场时,索尼克正蹲在起跑线前系鞋带。
他的手指冻得有点红,却系得飞快,蝴蝶结打得歪歪扭扭,像只挣扎着要飞的蓝蝴蝶。
“夏夏!
你看我新买的跑鞋!”
他抬起头,冲看台上的夏特挥了挥胳膊,钴蓝色的运动服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格外显眼,“赞助商标识超酷的!
据说穿上能比平时快0.5秒!”
夏特坐在看台的最高排,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是管家早上特意准备的。
他没接话,只是看着索尼克原地蹦了两下,跑鞋踩在塑胶跑道上,发出“咚咚”的轻响,像敲在他心尖上的鼓点。
今天是校级冬季运动会的100米决赛。
索尼克作为(2)班的种子选手,从预赛到半决赛都跑了第一,此刻正被一群同学围着加油,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冲每个人都摆摆手,眼睛却时不时往看台上瞟,像在确认什么。
“夏特少爷,需要把暖气开大些吗?”
跟来的司机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件羊绒外套。
“不用。”
夏特的目光没离开跑道,“他快开始了。”
发令枪响的瞬间,索尼克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钴蓝色的身影在寒风里拉出一道模糊的光,雪花粒子被他带起的风卷得乱飞,看台上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夏特握紧了手里的热可可,杯子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他却感觉不到,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奔跑的身影吸走了。
跑到中途时,索尼克忽然回头往看台上看了一眼。
隔着密密麻麻的人头,他好像精准地锁定了夏特的位置,咧嘴笑了一下,然后猛地加速,像阵风似的冲过终点线。
“赢了!
索尼克赢了!”
(2)班的同学炸开了锅,涌到跑道边把他团团围住。
索尼克拨开人群,喘着气往看台上跑,额头上冒着热气,钴蓝色的毛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夏夏!
我赢了!”
他趴在看台的栏杆上,隔着几排座位冲夏特喊,声音里带着喘息的颤音,“我说过我能拿第一吧!”
夏特站起身,顺着台阶往下走。
他走到索尼克面前,把手里的热可可递过去:“拿着。”
“给我的?”
索尼克眼睛一亮,接过来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夏特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索尼克捧着杯子猛灌了两口,甜腻的热流滑过喉咙,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真好喝!
比小卖部的速溶好喝一百倍!”
“慢点喝,没人抢。”
夏特看着他嘴角沾着的可可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替他擦掉了。
指尖触到的皮肤很烫,带着运动后的热度。
索尼克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
周围的喧闹好像瞬间消失了,夏特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比刚才跑道上的鼓点还要响。
“谢、谢谢。”
索尼克低下头,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
夏特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颁奖仪式快开始了。”
“哦、哦!”
索尼克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要跑,又回过头,冲夏特露出个有点傻气的笑,“等下我把奖牌给你看!”
颁奖台上,索尼克站在最高处,脖子上挂着金灿灿的奖牌。
他举起奖牌冲看台上的夏特晃了晃,阳光恰好穿透云层,落在他身上,给钴蓝色的毛发镀上了一层金边。
夏特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个闪闪发光的身影,忽然觉得,所有的寒冷和灰暗,都被那束光驱散了。
运动会结束后,学校放了半天假。
索尼克拉着夏特去了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那里有家开了十几年的旧书店,兼卖关东煮。
巷子里堆着过冬的煤块,墙壁上爬满干枯的爬山虎,空气里飘着煤烟和萝卜的甜香。
“老板,两串鱼丸,两串海带,再来一份萝卜!”
索尼克熟门熟路地冲屋里喊,然后拉着夏特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这家超好吃的!
我小时候常来,老板认识我!”
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老爷爷,端着关东煮出来时,笑着拍了拍索尼克的脑袋:“小蓝毛,今天又跑赢啦?
看你这高兴劲儿。”
“那当然!”
索尼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爷爷,这是我朋友,夏特。”
“夏特少爷啊,”老爷爷看向夏特,眼神很温和,“常听小蓝毛提起你。
快趁热吃,刚煮好的。”
夏特接过关东煮,木签上的鱼丸冒着热气,萝卜炖得软烂,汤汁里飘着葱花。
他很少吃这种路边摊,但看着索尼克吃得一脸满足,也忍不住咬了一口鱼丸——Q弹的外皮咬破后,滚烫的汤汁在嘴里炸开,带着鲜美的味道。
“好吃吧?”
索尼克嘴里塞得鼓鼓的,说话含糊不清,“我跟你说,这家的萝卜要炖三个小时才出味道,老板说秘诀是要加冰糖……”夏特看着他喋喋不休的样子,听着巷子里风吹过煤堆的“呜呜”声,看着墙上干枯的爬山虎在风中摇晃,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能一首过下去。
吃完关东煮,两人沿着小巷往回走。
索尼克的口袋里揣着刚买的漫画,边走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踢到夏特脚边时,又赶紧用脚尖勾回来,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夏夏,你寒假打算干什么?”
索尼克忽然问,踢石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知道,可能在家画画。”
夏特说。
他家的画室有整面墙的落地窗,冬天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画布上,暖融融的。
“那我能去你家看你画画吗?”
索尼克眼睛亮晶晶的,“我还没见过你家画室呢,是不是像电影里那样,有好多好多画?”
夏特想起画室里那幅藏在画架后的画——画的是栅栏外的索尼克,怀里抱着橘子,笑容灿烂。
他的心跳又开始加速,点了点头:“可以。”
“太好了!”
索尼克高兴地跳起来,差点踩到一个水洼,“那我们约好啦!
寒假第一天我就去找你!”
“嗯。”
夏特应着,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快到学校门口时,索尼克忽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夏特:“给你。”
是枚用红绳串着的小铜牌,上面刻着个奔跑的小人,边缘有点磨损,像是被摩挲了很久。
“这是……”夏特捏着铜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
“我小时候参加社区跑步比赛得的,”索尼克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没你家那些奖杯值钱,但我觉得……挺重要的。
送给你,就当是……谢礼。
谢谢你今天来看我比赛。”
夏特看着铜牌上那个奔跑的小人,忽然想起刚才在跑道上,索尼克冲过终点线时的样子。
他握紧了铜牌,红绳勒得手指有点疼:“我会收好的。”
“那我先走啦!”
索尼克挥挥手,转身跑了几步,又回头喊,“寒假见!
夏夏!”
“寒假见。”
夏特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钴蓝色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手里的铜牌仿佛还带着索尼克的温度。
回到家,夏特把铜牌挂在了画室的挂钩上,刚好在那幅画的旁边。
他站在画架前,看着画里的索尼克,又看了看挂钩上的铜牌,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寒假很快就到了。
第一天早上,夏特刚吃完早餐,管家就来报告:“少爷,索尼克少爷来了,就在花园门口。”
夏特几乎是跑着下楼的。
花园门口,索尼克裹着件厚厚的羽绒服,像个圆滚滚的蓝团子,手里还抱着个画板,看见他就喊:“夏夏!
我来啦!”
“进来吧。”
夏特打开花园的门,看着他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羽绒服上沾着的雪花落在草地上,很快就化了。
“你家花园好大啊!”
索尼克东张西望,眼睛里满是好奇,“那棵是橘子树吗?
夏天是不是结满了橘子?”
“嗯。”
夏特领着他往画室走,“夏天你来过的。”
“对哦!”
索尼克拍了下脑袋,“我都忘了。
你看我这记性。”
画室里果然有很多画,大多是风景和静物,色调偏冷。
索尼克走到画架前,看着那幅藏在后面的画,忽然安静下来。
“这是……我?”
他指着画里的人,声音有点抖。
夏特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点了点头:“嗯。”
“画得真好。”
索尼克伸出手,想要触碰画纸,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怕碰坏了什么,“比我画的好多了。
我画的都歪歪扭扭的。”
“你画的也很好。”
夏特说。
他看过索尼克的画,虽然线条稚嫩,却充满了活力,画里的太阳总是特别大,颜色特别亮。
索尼克把自己的画板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画的是跑道,跑道尽头有个黑红色的身影,正站在看台上,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
“这是我画的你。”
索尼克有点不好意思,“画得不好,你别笑我。”
夏特看着画里的自己,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他走上前,轻轻握住了索尼克的手。
索尼克的手很凉,大概是在外面冻的。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讶,却没有挣脱。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索尼克,”夏特的声音有点哑,“我……”他想说什么,却被窗外的鞭炮声打断了。
今天是小年,外面有人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得窗户都在抖。
索尼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夏特身边靠了靠。
夏特顺势把他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能闻到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雪花的清新。
“别怕。”
夏特的声音很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索尼克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鞭炮声停了之后,两人都有点尴尬,默默地松开了手。
索尼克低下头,假装整理画板,耳根却红得厉害。
夏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心跳还在砰砰首响。
“我该回家了。”
索尼克忽然说,声音有点小。
“我送你。”
夏特立刻说。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雪地上,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
快到门口时,索尼克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夏特:“夏夏,下次……下次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吗?”
夏特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嗯。”
索尼克笑了,像冰雪初融时的阳光:“那我走啦!”
“嗯。”
夏特站在门口,看着索尼克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手里还握着那枚冰凉的铜牌。
他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变得特别短,短得让他开始期待春天的到来。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冬天,将会是他们最后一个完整的冬天。
当春天真正来临时,他等来的不是新的约定,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带着消毒水味的变故。
画室里那幅画,最终也没能画完索尼克的眼睛。
而那枚铜牌,后来被夏特一首挂在脖子上,贴着心口的位置,像是在守护着什么珍贵的秘密。
雪还在下,覆盖了跑道,覆盖了小巷,覆盖了花园里的橘子树。
仿佛要把所有的痕迹都掩埋,只留下记忆里那道钴蓝色的身影,和跑道尽头那阵带着温度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