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血海和刺耳的铁链声中挣脱,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虞棠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炸开一股甜腻的奶油和香槟混合的气味。
喧嚣声、欢快的爵士乐、水晶灯折射出的璀璨光芒,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她的感官,强烈得让她眩晕。
她发现自己正站着,手里握着一把沉甸甸的银质蛋糕刀。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真实得可怕。
视线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努力聚焦。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三层高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数字造型的蜡烛,烛火摇曳。
蛋糕周围,是一张张带笑的脸,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洋溢着节日般的喜庆。
而站在蛋糕对面,正微笑着准备吹蜡烛的男人,让虞棠的心脏骤然停止,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
虞峥!
她的舅舅!
不是停尸房里冰冷僵硬的尸体,不是记忆中那个被牢狱生活磨去棱角、眼底带着阴霾的男人。
眼前的虞峥,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英俊的脸上带着轻松而温暖的笑意,眼神锐利明亮,充满了属于地下世界掌控者的勃勃生机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右手随意地搭在蛋糕桌边缘,骨节分明,手腕上那块他钟爱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着低调的光泽。
最重要的是——那只手,干净、有力,没有任何伤痕!
虞棠的呼吸彻底窒住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只手,脑海中疯狂对比着记忆停尸房里,舅舅右手上那道从虎口延伸至手腕的、狰狞的疤痕——那是入狱第二年,在一次监狱暴动中留下的。
现在,没有了!
时间……时间不对!
她猛地抬头,环顾西周。
这里是虞宅的宴会厅!
装饰奢华,宾客如云。
墙上的电子日历清晰地显示着日期——比她记忆中将舅舅下葬、亲手杀死封砚的那个夜晚,整整早了五年!
这是舅舅三十五岁的生日宴会!
正是他命运急转首下之前,最后的辉煌时刻!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苏明薇……那个秘术……成功了?
她真的……回来了?
狂喜如同岩浆般喷涌,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烧毁。
但紧接着,一股更深沉、更冰冷的执念迅速压倒了喜悦。
回来了,不是为了重温旧梦,而是为了改变那蚀骨灼心的结局!
“小棠棠,发什么呆呢?”
虞峥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宠溺,“就等你这寿星女切第一刀了。”
周围响起善意的哄笑声。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虞家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虞棠的手指紧紧攥着蛋糕刀,指节泛白。
巨大的情绪波动让她身体微微颤抖。
她看着舅舅鲜活的脸,听着他充满生命力的声音,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他悬挂在牢房里的画面,闪过封砚躺在玫瑰园泥泞中的安详睡颜。
不行!
不能再让这一切发生!
一个疯狂而精准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她的脑海。
她需要确认,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将“过去”与“未来”连接起来的信物!
就在虞峥笑着俯身,准备吹灭蜡烛的瞬间,虞棠仿佛突然手滑,握着蛋糕刀的手猛地一颤!
“哐当!”
银质蛋糕刀掉落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刀尖恰好撞翻了一杯倒满的紅酒。
殷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洒出来,瞬间染红了洁白的桌布,也溅到了虞峥伸出的右手手背上。
“哎呀!”
虞棠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慌和懊恼,“对不起舅舅!
我太不小心了!”
宴会厅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虞峥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碎碎平安,红红火火嘛!”
他顺手拿起桌上一块干净的餐巾,要去擦拭手背上的酒渍。
“我来我来!”
虞棠抢先一步,抓起另一块柔软的白色餐巾,动作急切地握住舅舅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擦拭他手背上的红酒。
她的动作看起来慌乱,眼神却冷静得像冰封的湖面。
在擦拭的过程中,她的指尖“无意地”划过旁边摆放餐刀的区域,用极快的速度捏起一片不小心跌落、边缘有些锋利的碎玻璃片。
借着餐巾的掩护,她用玻璃片在舅舅的掌心,极其快速地、轻轻地划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动作隐蔽而精准,如同最熟练的外科医生。
“嘶——”虞峥感觉到一丝轻微的刺痛,微微蹙眉。
“啊!
对不起舅舅!”
虞棠立刻松开手,举起餐巾,只见雪白的餐巾上,除了红酒渍,果然晕开了一小点新鲜的、刺目的红色!
“是玻璃碎片!
划到手了吗?
疼不疼?”
她的话语充满了愧疚和焦急,眼底却翻涌着无人能懂的狂潮。
虞峥摊开手掌,看到掌心那道细小的划痕,渗出的血珠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爽朗一笑:“小伤而己,你舅舅我没那么娇气。
倒是你,没划到手吧?”
他更关心地看向虞棠的手。
“我没事。”
虞棠低下头,紧紧攥着那块沾染了红酒和舅舅鲜血的餐巾,仿佛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我去一下洗手间处理一下。”
她几乎是逃离了宴会厅的中心,在众人理解的目光中,快步走向最近的洗手间。
锁上隔间的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外面隐约传来的音乐和喧闹,如同另一个时空的背景音。
虞棠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着。
她摊开手掌,那块白色的餐巾上,红酒渍如同泼墨,而中间那一点鲜红,才是真正的核心。
她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习惯性地,她总会在礼服里准备一个小暗袋)取出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透明密封袋。
这是她之前用来装一些“特殊”药物的。
此刻,她像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般,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餐巾上沾染了舅舅鲜血的那一小块布料,撕了下来,极其郑重地放入密封袋中,封好口。
然后,她将密封袋紧紧贴在心口。
冰凉的塑料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能感受到那一点鲜血的温度。
这滴血,和她前世在停尸房里,偷偷从舅舅冰冷的尸体上采集保存的那管血样,来自于同一个人,同一个生命源。
现在,它们跨越了五年的时空,在她手中重合了。
这不是意外,这不是巧合。
这是她逆天改命的起点。
虞棠抬起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苍白的脸颊因为刚才的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的光亮。
偏执、病娇、变态的种子,在确认重生的这一刻,遇到了名为“希望”的扭曲养料,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滋生、蔓延。
舅舅,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走向那个冰冷的结局。
所有阻碍你的人,所有伤害你的人,我都会……亲手将他们送进地狱。
包括,那个所谓的,我的父亲。
镜中的女孩,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
蝴蝶己经振翅,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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