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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8-07

我蹲在陈家老宅废墟时,听见一个女孩在哭。她六岁,穿红肚兜,手腕系铜牌,跪在碎砖上喊:妈妈。我左手握着她铜牌,右手握着染血的账本。账本扉页写着:宁错杀九女,不放一亲女归山。我掏出打火机。火光窜起瞬间,铜牌上的日期与账本扉页的血字重叠。我的指甲掐进掌心,那女孩的哭声突然变调,像在笑。

旗袍女人跪下的时候,

我正蹲在灶台前烧柴。

火苗窜起来,舔着锅底。

我听见村口炸了。

“哎哟!那不是城里来的车?”

“穿旗袍那个……哭得鼻涕都出来了!”

“三十年了!我的骨肉啊——!”

那声音尖得像铁丝网刮过耳膜。

我没抬头。

我知道是谁。

陈家派来的“妈”。

不是来认我。

是来送断头饭的。

我听见脚步声围过来,

一圈,又一圈。

有人递水。

有人递毛巾。

一个小女孩踮脚给她擦眼泪,

奶声奶气:“阿姨别哭,姐姐坏,她不认你。”

我手里的柴火“啪”地断了。

我不认?

我吃林妈的奶,喝林爸的汗,

穿他们补了三年的旧棉袄。

我十六岁那年高烧四十一度,

林妈背我走十里夜路,

摔进沟里,爬起来继续走。

我认不认?

我认!

可我不认陈家!

一认,他们就得死!

前世我认了。

换回来的是什么?

林爸被说“贪财养女”,

吊死在祠堂梁上。

林妈疯了,抱着豆腐车跳了山崖。

我跪在坟前烧纸,

烧到手烂,烧到天黑。

然后我死了。

三十八岁,心梗,

倒在巷子口,没人救。

这一世。

我重活十八岁。

我不再是那个傻林瑶。

我不再信血缘。

我信命。

也信刀。

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走进屋。

林妈昨晚磨的豆腐脑还在碗里,

浮着一层薄黄的豆油。

我端出来。

蹲在门口。

一勺,一勺。

喂狗。

那条黄毛土狗,

三年前饿得快死,

我偷偷分它半碗饭。

它就天天守在我家院外。

现在它摇着尾巴,

吃得吧唧响。

我看着它,说:

“这狗吃了我家三年饭,都知道摇尾巴。”

人群静了。

我抬眼,扫过那一张张脸。

“有些人啊——”

“吃了三十年奶。”

“转身就说你不孝。”

小孩指着我喊:“白眼狼!”

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把空碗举起来,对着太阳照。

碗底还有点豆渣。

我站起来。

走到那旗袍女人面前。

她还跪着,泪眼朦胧,像演戏。

我举起碗。

“砰——!”

摔在地上。

碎片炸开,溅到她旗袍下摆。

全场死寂。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从今往后——”

“谁再提‘认亲’俩字——”

“我就当谁——”

“是畜生养的。”

风刮过。

旗袍女人抖了一下。

她身后那辆黑轿车,缓缓发动。

走了。没人追。没人劝。

我站在门口,脚边是碎碗,鼻尖是豆腥味。

狗舔了舔我的鞋。

我蹲下,抱住它脖子。

手在抖。不是怕。是恨。

恨这世道,把亲情当刀。

恨这些人,拿眼泪当火。

更恨我自己——

曾经那么蠢,信了血浓于水。

现在?

我不认亲。

我只认恩。

谁动林爸林妈一根手指——

我让他全家,断子绝孙。

我捡起一块碎瓷片,划破手指。

在门框上,写下两个字;不认。

血往下滴。像泪。像咒。

村口那棵老槐树晃了晃。

叶子落下来,盖住碎碗。

像埋葬什么。

我知道——

从今天起,我不是林招娣了。

我是他们嘴里的疯子。

是村里的污点。

是“天打雷劈”的靶子。

可那又怎样?

只要林爸林妈还活着。

我愿意——

背一辈子骂名。

哪怕死后,没人给我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