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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27

第一章 碎瓷入梦雨水像是从天际漏下,连绵不绝。巷子深处,

“缮物斋”的木质招牌在风雨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咿呀声。店内,

沈清音正俯身于工作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味:陈年木料的沉香、淡淡的大漆苦味,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松节油清香。她左手固定着一只布满冰裂纹的汝窑杯坯,

右手执一根特制的细针,正沿着釉面的开片脉络,小心翼翼地填充着预先调好的淡金色大漆。

这不是修复,而是一种更高级的“养器”。每一笔都需要绝对的专注,

让金液恰到好处地渗入裂纹,多一分则溢,少一分则亏。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整个工作室里只剩下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与窗外的雨声形成奇妙的二重奏。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宁静。不是清脆的门铃,而是用拳头捶打木门的闷响,

慌乱而绝望。沈清音的笔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没有立即起身,

而是沉稳地将最后一毫米的金线勾勒完毕,才轻轻放下手中的工具。动作流畅,

不见一丝急躁。拉开门闩,一股湿冷的潮气扑面而来。

门外站着一个被雨水彻底浸透的年轻男人。他浑身都在滴水,头发紧贴额头,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的那个包裹——用已经湿透的旧报纸层层包裹着,

却被他用一种近乎禁锢的姿势紧紧搂在胸前,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浮木。“请……问,

”男人的声音因寒冷和激动而颤抖,“能修瓷器吗?

”沈清音的目光在他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他怀中的包裹上。她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侧身让出通道:“先进来。”男人踉跄着跨过门槛,在地板上留下一摊水渍。

他站在屋子中央,有些手足无措,似乎不敢靠近那张摆满工具和珍贵瓷片的工作台。

“放在这里。”沈清音指向台面上一块空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男人犹豫了一下,才像举行某种仪式般,将包裹轻轻放下。湿透的报纸被一层层揭开,

露出里面的景象——一堆青花瓷碎片,碎得极为彻底,最大的也不过拇指指甲盖大小,

彼此支离,惨不忍睹。沈清音戴上一副干净的白色棉质手套。她没有先去碰那些碎片,

而是拿起一片较大的残片,先观察断面,再用指腹极轻地抚摸釉面,最后凑近鼻尖,

轻轻嗅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男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什么时候碎的?”她问,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今天下午……清理祖母遗物时,我……”男人,陈远,哽住了,

后面的话化为一声沉重的喘息,“是我没拿稳。”沈清音没有抬头,

用一把小镊子轻轻拨动着碎片,像是在解读一场灾难的密码。她的动作专业而冷静,

与陈远几乎要崩溃的焦急形成鲜明对比。“用的是钾长石釉,胎质还算坚致。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做出专业判断,“但碎裂的力道很猛,是垂直摔落。

”陈远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没出声,默认了这个判断。突然,沈清音的动作停住了。

她用镊子夹起一片位于杯底的碎片,对着灯光仔细查看。那片碎瓷的边缘,

有一个极小的、不规则的缺口。“这里少了一小块。”她将碎片转向陈远,灯光下,

那个缺口像一道细小的伤口。陈远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可能……我明明都捡起来了……”他慌忙翻找着那些湿漉漉的报纸团,

动作慌乱得几乎要将它们撕碎,却一无所获。绝望瞬间爬满了他的脸庞。就在这时,

沈清音的目光被那个缺口边缘吸引。在极其细微的棱角处,

似乎附着一点与周围釉色格格不入的暗沉色泽,几乎难以察觉。

她的左手无名指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那枚常年戴着的素圈戒指微微一转,

冰凉的金属触感贴上皮肤。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将那片碎瓷放回原处。“可以修。

”她终于给出结论,摘下手套,“用金缮。但缺了一块,需要用漆灰补形,工序更复杂,

时间也会更长。”“多久都可以!多少钱都行!”陈远急切地保证,

仿佛慢一秒对方就会反悔。沈清音没有接话,转身从保温壶里倒了杯热水,推到他面前。

氤氲的热气暂时温暖了陈远冻僵的脸。“金缮,”她看着那堆碎片,声音平静如水,

“不是要让器物变回原样。而是承认它的破碎,用最珍贵的材料,

将裂痕变成它历史的一部分。它会获得新生,但会带着这些伤痕。

”这番话像是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陈远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怔怔地看着那些碎片,

喃喃道:“小时候打碎奶奶的搪瓷缸,她也是用锡焊好的,疤还在,但一样能用……可现在,

我连让她骂我一句的机会都没有了……”沈清音沉默地听着,目光掠过窗外依旧连绵的雨幕,

最终落回工作台一角的一个小相框上。

相框里是一片被精心修复、带有金色脉络的银杏叶标本。她的眼神有瞬间的游离,

但很快又恢复了清明。“一周后,”她收回目光,对陈远说,“来看第一次补漆的效果。

”送走千恩万谢的陈远,工作室重归寂静。雨声似乎小了些。沈清音没有立刻开始工作,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工作台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那堆碎瓷。许久,她伸出食指,

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那片带有暗痕的缺口。指尖传来的,不仅是瓷器的冰凉,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穿越时光的钝痛感。她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大漆的苦味似乎更浓郁了些。转身,她走向墙角一个看似寻常的木柜,打开后,

取出的却不是常用的材料,而是一个小巧的、色泽深沉的紫檀木盒。打开木盒,

里面是几块颜色迥异、形状古朴的生漆块。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颜色最深沉、近乎黝黑的,

放在鼻下轻轻一嗅。一股更加陈郁、浑厚的气味弥漫开来。她的眼神变得专注而深邃,

仿佛透过眼前的碎瓷,看到了更久远的光影。修补,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裂痕,

往往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第二章 金缮光阴第七天的阳光穿过百叶窗时,

修复进入最关键的阶段。沈清音取出那个紫檀木盒。开合的瞬间,陈年的生漆味扑面而来。

她用手指捻起一小块黝黑的漆料,在掌心慢慢揉开。这个动作她重复了十五年,

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样虔诚。陈远今天来得特别早。他站在工作台边,

看着沈清音用鹿角刀挑起漆料,轻轻抹在裂缝处。刀刃划过瓷面的声音很轻,

像春蚕啃食桑叶。"这里。"沈清音突然用刀尖点向杯底那个缺口,"缺了一块,

但也是转机。"陈远凑近看。那个不规则的缺口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我要在这里做个决定。"沈清音说,"是补全,还是留白。

"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两个瓷碟。一个碟里盛着新调的瓷粉,洁白如雪。另一个碟里,

是她从紫檀木盒中取出的陈年漆料,黝黑如墨。"选一个。"她说。陈远愣住了。

他看看白瓷粉,又看看黑漆料,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奶奶说过,"他忽然开口,

"这个杯子是她母亲的嫁妆。最困难那年,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这个杯子没卖。她说,

缺个口子算什么,能喝茶就行。"沈清音的手停在半空。阳光照在她指尖的漆料上,

泛出琥珀色的光。"那就留白。"她放下瓷粉碟,拿起刮刀,"有些空缺,

本身就是完整的一部分。"她用刀尖蘸取黑漆,开始填补缺口。动作比之前更慢,

每一刀都像在雕刻时光。黑漆在缺口处慢慢堆积,形成一个微微凹陷的平面。

奇妙的事发生了。黑漆的深沉,反而衬托出周围青花的清雅。那个缺口不再像伤疤,

倒像画纸上故意的留白。"现在,"沈清音打开另一个锦盒,"是时候了。

"盒子里铺着红色丝绒,上面排列着十二个小格,每个格子里都是不同色泽的金粉。

从淡雅的香槟金到浓烈的玫瑰金,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她选了一种古老的赤金。

用特制的毛笔蘸取大漆,再轻轻点入金粉。笔尖落在第一道裂痕上时,整个工作室都安静了。

金线沿着裂缝缓缓延伸,像曙光划过夜空。原本狰狞的裂痕,在金光中化作优雅的纹路。

当笔尖游走到杯底时,沈清音的手势变了。她用笔尖在黑漆填补的缺口周围,

勾勒出一圈纤细的金边。然后轻轻一顿,收笔。那个缺口仿佛被赋予了一个金色的画框。

中间的留黑,反而成了最深邃的背景。"好了。"沈清音放下笔。陈远怔怔地看着那个杯子。

晨光正好掠过杯沿,金线在光影间流动。那些裂痕不再是伤痕,而是光走过的路径。

他伸手想碰,又缩回。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工作台上。"奶奶说得对,"他声音哽咽,

"有些东西,破过之后才更完整。"沈清音转身清洗画笔。水流声中,

她听见陈远轻声说:"谢谢您。不只是修好它。"她关掉水龙头,水滴答作响。

目光掠过窗外,梧桐新叶正绿。有些修复,修复的是物。有些修复,修复的是时间。

而最难的,是修复时间里那个不知所措的自己。夕阳西下时,陈远抱着修复好的杯子离开。

金线在暮色中渐渐暗去,又会在某个明天,被阳光重新点亮。沈清音站在工作台前,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素圈戒指。戒面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点金粉,在灯下微微闪光。

第三章 金石为梅凌晨四点,沈清音在工作台前睁开了眼。她竟伏在案头睡了过去。

台灯还亮着,光晕笼罩着那只即将完成的青花杯。杯身十二道金线已经干透,

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唯有杯底那个缺口,依旧是个黑洞般的存在。

她起身活动僵硬的脖颈,骨节发出细微的响声。准备收拾工具时,

目光无意间扫过杯底缺口的断面——突然顿住。这断口不对。她重新坐下,戴上眼镜,

用放大镜仔细审视。缺口的边缘呈现一种奇特的放射状裂纹,

与周围那些干脆利落的断裂线截然不同。职业的直觉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这意味着……缺失的那块碎片,在最初摔碎时承受了非同寻常的力道。她立刻起身,

也顾不上会不会吵到邻居,开始有步骤地搜寻。先是检查工作台周边的地面,

用强光手电贴着地板一寸寸照射。没有。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那张沉重的实木工作台。

台子与墙壁的缝隙狭窄,寻常打扫难以触及。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台子推开一尺。

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就在台脚与墙角的夹缝里,一点微弱的反光刺入她的眼帘。

用长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来,果然是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瓷。她将它举到灯下,

呼吸一滞——瓷片内侧,沁着一点已经发黑的血色,深深嵌入胎骨。陈远推门进来时,

豆浆的香气先于人飘了进来。他看见沈清音站在台前,掌心里托着那片带血的瓷,眼神复杂。

“找到了。”她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在台子底下。”陈远手中的袋子应声落地。

他扑到台前,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瓷,像是看到了某种神迹。

“十年了……”他用指尖虚虚地描摹那点暗红,声音发颤,“奶奶去世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