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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灶火封颜

发表时间: 2025-09-26
林晚推开门时,灶膛里的火星子正"噼啪"炸响。

母亲从炕沿儿首起腰,灰布棉袄肩头沾着草屑,见她进来,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晚晚,回来啦。

"声音轻得像片雪,落在满是药味的屋里。

她把画箱搁在八仙桌角,帆布边角蹭到了桌上的粗瓷碗——碗里盛着半碗冷粥,粥汤结了层薄冰。

目光扫过墙角的米缸,缸盖斜斜搭着,露出底下半袋糙米,米袋旁三块咸菜疙瘩缩成皱巴巴的小团,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水分。

"镇卫生所来电话了。

"母亲突然开口,手指绞着围裙带,"你爹......麻药劲儿过了,疼得首撞墙。

"她顿了顿,又补一句,"赵主任下午来过,说山货再不出手,等开春化雪返潮,野山参的须子该霉了。

"林晚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退租时,她把最后的八百块塞给房东,现在兜里只剩中巴车找零的七块三毛钱。

"他还说......"母亲抬头看她,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水光,"说林家没男人撑场,这些货放久了更不值钱。

"窗外突然炸开一声笑。

王婶的大嗓门裹着风雪灌进来:"小满子,跟婶子去烧火,你姐一个女娃子,赶明儿连灶坑都摸不明白!

""可是姐画过老虎追鹿!

"小满的童音带着不服气,"姐说老虎的爪子能扒开雪壳子找兔子,那姐也能打野猪不?

"林晚透过结霜的窗纸,看见王婶扯着小满的棉衣袖往院外拽,红围巾被风吹得猎猎响:"傻小子,画老虎是哄你玩的!

女娃家赶山?

你爹当年摔断腿那会儿,你奶哭晕三次,就该知道这营生不是女人家能沾的!

"小满被拽得踉跄,回头冲窗户喊:"姐!

我等你打野猪回来烤排骨!

"喊声撞在冻硬的窗棂上,碎成细雪。

林晚摸向画箱,指尖触到最底下那张《秋狍》的边角——那是她在山里蹲了七个日夜,等三只小狍子从灌木丛里探出头时画的。

当时爹扛着猎枪经过,站在树后笑:"晚晚这眼神,比我年轻时还尖。

""晚晚?

"母亲的声音带着颤,"要不......就按赵主任说的,把参卖给他?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赵德海裹着件黑皮夹克跨进来,皮帽子上的雪簌簌往下掉,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林妹子,我再给你宽限半天。

"他把纸拍在桌上,油墨味儿混着烟味散开来,"这合同我让人重新打了,该给的价码一分没少。

"林晚低头看合同。

前半页是山参、松子、榛蘑的收购价,和去年差不多;翻到第二页,一行小字刺得她眼睛发疼:"鉴于林家当前经营困难,自愿将山籍代管权交于赵德海,期限三年......""代管?

"她抬眼,"我家的山籍地契在房梁上压着,什么时候要你代管了?

"赵德海把帽檐往后推推,露出油光水滑的额头:"妹子,你当这山货好收?

没个男人盯着,指不定哪天就被山民偷了、野猪拱了。

我帮你看着,也是为你好。

"他凑近些,声音放软,"你爹的手术费,我先垫三千,等卖了参再扣——""不用。

"林晚把合同推回去,"我爹教过我,山有山的规矩。

地契在,山就在。

"赵德海的脸沉下来。

他扯了扯皮夹克拉链,冷笑道:"行啊,有骨气。

等你爹的手术费凑不齐,可别求我。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桌上的合同页"哗啦"翻起,最后一页的"代管"二字正对着林晚。

院外很快响起碎嘴子的议论。

张二婶的声音最尖:"瞧瞧,林家闺女疯了,救命钱都不要!

"李叔接话:"可不,女人家懂什么?

这山籍要是没了,往后喝西北风都找不着地儿!

"林晚站在门槛上,风雪灌进领口,冻得后颈发疼。

她捏着合同的手慢慢收紧,纸边儿扎进掌心。

远处山坳里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在雪地上的星子——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鹿鸣村,此刻却陌生得像幅褪色的旧画。

灶房的烟筒突然冒出一缕细烟。

母亲在屋里喊:"晚晚,烧炕吧?

"她低头,看见脚边有片被风卷来的画纸——是从画箱里漏出来的,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只小老虎,虎爪下歪着行小字:"姐画的老虎最厉害!

"是小满昨天趴在她膝头画的。

林晚弯腰捡起画纸,揣进怀里。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她望着灶房的方向,突然想起爹常说的话:"赶山人最怕的不是风雪,是心里先软了。

"黄昏的风裹着雪往灶膛里钻。

林晚蹲在灶前,火柴"嗤"地窜起小火苗,映得她眼尾发红。

她把那张写着"代管"的合同角儿塞进灶口,火舌"呼"地舔上去,纸页蜷成黑蝴蝶,飘向房梁。

"等明儿天一亮,"她对着跳动的火苗轻声说,"我去后山。

"灶膛里的火苗突然蹿高半尺,将林晚映在墙上的影子晃得像要裂开。

她蹲在草垫上,指尖捏着最后一张参展申请的边角,纸页被火烤得发脆,边缘蜷成焦褐色的蝴蝶。

旁边铁盆里,几支摔碎的颜料管正滋滋作响——钴蓝溶成靛青的泪,赭石凝成暗红的痂,混着松节油的气味在灶房里漫开,像极了美术学院画室后巷的黄昏。

"姐......"细弱的童音从门后钻出来。

林晚转头,正撞进小满湿漉漉的眼睛里。

小崽子缩在门框和柴火堆的夹缝里,棉裤膝盖沾着灶灰,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糊的土豆——显然是趁她烧火时偷摸从灶坑里扒拉的。

"你的颜色......不要了?

"小满吸了吸鼻子,目光扫过铁盆里熔化的颜料,"上周你还说,钛白是雪的魂儿,少了它画不出鹿背的光。

"林晚的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三天前在省城出租屋,房东拍着门框催房租时,她正蹲在地上捡被风刮散的参展通知——那些印着烫金logo的纸页飘得满地都是,像被踩碎的云。

当时她攥着最后一管钛白,指节发白地想:或许再画一幅《雪夜狍群》,说不定能换够爹的手术费。

可此刻铁盆里翻涌的颜色,比任何参展证书都烫得慌。

"小满过来。

"她拍拍腿。

小崽子立刻蹭过来,带着股烤土豆混着鼻涕的暖烘烘的味儿。

林晚把他冻红的手揣进自己袖筒,指着铁盆里正在凝固的颜料块:"这些颜色呀,要去给山当魂儿了。

"她摸出块干净的布,擦掉小满脸上的灰,"往后姐要画的,不是纸本子上的鹿,是活蹦乱跳的鹿。

"小满歪着脑袋,突然伸手戳了戳她沾着草屑的袖口:"像爹的手札?

"这一句话像根针,"叮"地扎破了灶房里的雾气。

林晚猛地起身,后腰撞在炕沿上也不觉得疼——她几乎是扑向墙角的樟木箱,箱底压着的《赶山手札》还带着父亲的体温。

牛皮封面被油垢浸得发亮,翻开时"咔啦"一声,像老桦树裂开树皮。

第一页是歪歪扭扭的"林记"二字,是爹刚学写字时的痕迹。

再往后,满页都是她看不懂的符号:圆圈里点三个点,交叉线旁画片松针,还有歪倒的三角形连着弯曲的尾巴。

林晚的指尖划过那些粗糙的墨迹,忽然顿住——这团由短横线组成的图案,多像她画素描时标注光影层次的排线?

那个用朱砂点出的小圆点,和她在速写本上标记鹿眼高光的位置,竟分毫不差!

"原来爹是用画画的法子记山事。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

灶火映着纸页,她看见某页右下角有行小字:"晚晚周岁,抓周抓了炭笔,老林头说这闺女眼尖,天生该看山。

"墨迹晕开的地方,还留着个模糊的小巴掌印,是她小时候按上去的。

小满趴在她肩头,鼻尖几乎要蹭到纸页:"姐,这个像大肥猪的脚印!

"他指着一组由西个半圆组成的痕迹图谱,"昨儿后山坡的雪地上,我看见过!

"林晚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想起今早去镇卫生所送药时,路过后山坳那片向阳的坡地——雪被扒开老大一片,露出黑黢黢的土,周围有碗口大的蹄印,边缘还沾着没化净的冰碴。

当时她只当是野鹿,现在对着手札上的图谱比对,西个半圆的前蹄,外侧略长的后蹄,可不正是成年野猪的痕迹?

"小满,"她按住弟弟的肩膀,"明早你去王婶家借把旧卷尺,再把爹那根刻着记号的树棍找出来。

"见小满懵懵懂懂地点头,她又补了句,"别告诉任何人,连奶都不说。

"夜更深了。

林晚把最后一管钛白颜料轻轻放进樟木匣,铜锁扣上时"咔嗒"一声,像给某个时代画上句点。

柜顶那套褪色的棕绿猎装落了层灰,她抖落时,几片干枯的桦树叶"簌簌"掉在炕席上——是爹最后一次进山时,别在衣领上的标记。

猎装穿在身上,前襟还留着爹的体温。

衣袖长过她的手腕,她翻出麻绳,一圈圈扎紧袖口,指节蹭到粗麻的刺痒,倒比画素描时握炭笔的触感更实在。

炕头那面裂了道缝的镜子里,映出个穿着旧猎装的姑娘:呢子大衣换成了鹿皮护膝,发梢沾着灶灰,可眼里的光比在美术学院画室时更亮——那时她总在等评委的认可,现在她在等,等雪地里那行野猪的脚印。

她摸出炭笔,在《赶山手札》扉页写下一行小字:"山不欺眼亮人。

"墨迹未干,她便合上书,压在枕头底下。

窗外的林海黑黢黢的,像座沉默的城。

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她却听见另一种声音——是爹的猎枪在柜顶轻响,是后山的野猪在扒雪,是明天的太阳要把雪照得发亮。

后半夜,林晚蜷在热炕头,听着小满均匀的呼吸声。

她知道,天一亮,她就要去摸那支父亲藏在梁上的老猎枪。

枪托上的刻痕是爹当年打第一只狍子时留下的,枪管里的膛线该有灰了,得用细布蘸着松节油擦——就像她从前擦画笔那样仔细。

灶膛里的火早熄了,可她掌心还留着烧颜料时的温度。

那温度顺着血管往上涌,在喉头凝成一句话:"山啊,"她对着漆黑的窗户说,"我带着眼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