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魂村的雨,总带着山坳里特有的湿冷。
六月的雨脚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泥点,顺着巷口蜿蜒的土路,一路淌向后山的方向。
唐糖缩在老槐树粗壮的树洞里,后背紧紧贴着潮湿的树皮,连哭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方才武魂觉醒的场景还在脑子里转,村西头的狗蛋举着他那根能冒出火星的劣质锄头武魂,笑得前仰后合:“唐糖是废草!
连最低级的魂力都没有,以后只能捡我们剩下的东西吃!”
旁边几个孩子跟着起哄,有人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她身上扔,石子砸在胳膊上,不疼,却比疼更让人难受。
她的武魂是从掌心冒出来的,一株细细软软的草,浅绿色的茎秆上没开花,也没长刺,风一吹就晃悠,武魂殿来的那个白胡子老头瞥了一眼,就皱着眉说“无魂力波动,废武魂”,然后转身去夸狗蛋的“火属性锄头有潜力”。
她不是故意要藏起来的,只是跑着跑着,就被雨追着躲进了这棵老槐树里。
树洞里能闻到淡淡的槐花香,混着雨水的潮气,她把脸埋进膝盖,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砸在裤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你在这里?”
清冽的声音突然从树洞外传来,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像山涧里刚融的雪水。
唐糖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就看见树洞口站着个男孩。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裤脚卷到膝盖,沾着点泥星子,手里攥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头发被雨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却一点没显得狼狈。
是唐三。
圣魂村里的孩子都知道唐三,他跟着那个总在铁匠铺打铁的醉汉爸爸生活,话不多,却没人敢欺负他——上次虎子抢他的馒头,被他三两下就按在地上,却没真动手,只是拿回馒头就走了。
唐糖见过他几次,都是在村头的溪边,他要么在练一套奇怪的拳,要么在捡草药,从来没跟谁多说过话。
她下意识地往树洞深处缩了缩,抿着嘴没说话,只是把眼泪擦了擦,却没擦干净,脸颊上还留着两道泪痕。
唐三蹲下身,视线刚好和树洞里的她平齐。
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认真地看着她,没问她为什么哭,只是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进来:“刚摘的野山楂,没太酸的。”
油纸包打开,里面躺着几颗红彤彤的野山楂,带着点雨水的湿气,却干干净净的。
唐糖愣了愣,没敢接。
她以前跟别的孩子抢过野果,知道这东西不好找,尤其是这么红的,肯定甜。
“给你的。”
唐三见她不动,又往前递了递,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凉丝丝的。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拘谨,又补充了一句,“我摘了不少,吃不完。”
唐糖迟疑着,慢慢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山楂,就感觉到手腕上突然缠上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一根细细的蓝绿色草叶,从唐三的掌心悄悄冒出来,轻轻绕在她的手腕上,像根柔软的小绳子,带着点温温的暖意,刚好盖住她刚才被石子砸到的地方。
那是唐三的武魂?
她记得早上觉醒的时候,他的武魂也是草,比她的稍微粗一点,那白胡子老头也说“蓝银草,废武魂”,可他的草怎么会自己动?
“你的武魂……”她小声问,眼睛里带着点好奇,忘了哭。
唐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根蓝银草,轻轻动了动手指,草叶就松了松,却没离开她的手腕。
“它有时候会自己动。”
他说得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然后看着她手里的山楂,“吃吧,能甜一点。”
唐糖拿起一颗山楂,咬了一小口。
确实不酸,带着点自然的甜,汁水在嘴里散开,刚才憋在心里的委屈好像淡了点。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没一会儿就把几颗山楂都吃完了,连核都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
雨还在下,打在树叶上沙沙响。
唐三就蹲在树洞口,没走,也没说话,像个安静的影子,替她挡了不少斜飘进来的雨丝。
唐糖吃完最后一颗山楂,鼓起勇气抬头看他:“你不觉得我的武魂是废草吗?”
唐三的视线落在她的掌心,她下意识地张开手,那株细细的草又冒了出来,在雨气里轻轻晃了晃。
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草也能长在石头缝里。”
他说得认真,不像安慰人的话,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唐糖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点。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远处传来狗蛋的喊声:“唐糖肯定躲后山了!
找到她再笑话她!”
声音越来越近,唐糖的脸一下子白了,又往树洞里缩了缩。
唐三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对她说:“你待在这里,别出来。”
他刚要走,手腕却被轻轻拉住了。
唐糖的手很小,攥着他的袖口,指尖有点凉:“他们人多……”唐三回头看她,眼睛里的光软了软。
他没说话,只是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转身朝着声音来的方向走去。
没一会儿,就传来狗蛋的惊叫和脚步声,像是被什么吓住了,很快就没了动静。
等唐三再回到树洞前时,手里多了片大大的桐树叶,他把树叶架在树洞上方,挡了更多的雨。
“他们走了。”
他说,然后又蹲下来,看着她,“以后他们再欺负你,就找我。”
唐糖的心跳突然快了一下,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又看了看缠在自己手腕上的蓝银草——那根草还没松开,像个小小的约定。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问:“真的吗?”
“嗯。”
唐三点头,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护着你。”
雨还没停,但树洞里的湿冷好像散了不少。
唐糖看着他,突然觉得手里的山楂核都变得暖起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把脸埋进膝盖,却没再哭,只是嘴角悄悄往上翘了翘。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圣魂村的雨,好像也没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