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棒棒糖事件”后,美炔似乎真的把顾辰那句硬邦邦的“以后我罩你”当了真。
大院里的孩子们很快发现,新来的那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但一碰就哭的美炔身后,总跟着一个绷着小脸、眼神凶巴巴的“小保镖”。
顾辰往她身边一站,就像在无声地宣告所有权:这人,我顾辰护着,谁也别惹。
起初,美炔只是远远地看着顾辰。
他爬树掏鸟窝,她就抱着娃娃站在树下,仰着头,紧张地看着,小声提醒:“顾辰,小心呀。”
他和小伙伴们拍画片、弹弹珠,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着,偶尔顾辰赢了一个难得的“大炮”(一种画片),她会忍不住轻轻“哇”一声,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
顾辰一开始是有些不自在的。
他独来独往惯了,身边突然多了个小尾巴,还是个娇气爱哭的小丫头。
他故意走很快,想把她甩掉,可一回头,总能看到她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却执拗地跟着,小脸上满是努力的表情。
他凶她:“别跟着我!”
她也不说话,就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看得顾辰莫名有点心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次数多了,顾辰也就默许了。
他甚至开始习惯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有时和别的孩子玩闹,眼角余光总会下意识地扫一下,确认她还在安全范围内。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午后。
美炔的父母因为新家安置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声音很大,摔了东西。
美炔吓得缩在自己房间的小角落里,用被子蒙住头,还是能听到外面激烈的争吵声。
恐惧和无助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她终于忍不住,哭着跑出了家门。
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找顾辰。
在她小小的认知里,那个会塞给她棒棒糖、会凶走欺负她的人的男孩,是这座陌生大院里唯一的安全港。
她一边哭一边跑,凭着记忆找到顾辰家楼下。
顾辰正坐在楼前的石阶上,专心致志地修理一个掉了轮子的玩具小汽车。
听到抽泣声,他抬起头,就看到美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小辫子都散了,脸上全是眼泪鼻涕。
顾辰吓了一跳,扔下小汽车就站了起来:“怎么了?
谁又欺负你了?”
他的第一反应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惹哭了他的“小麻烦”。
美炔跑到他面前,只是哭,说不出完整的话,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顾辰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动作僵硬得像在拍一个皮球:“喂,别哭了,到底怎么了?”
“爸爸……妈妈……吵架……呜……好可怕……”美炔断断续续地哭诉。
顾辰愣了一下,不是被欺负,是家里吵架。
这种事,他好像……没办法像打跑刘小胖那样解决。
他看着哭得浑身发抖的美炔,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不是对她,而是对那种让她如此害怕的环境。
他抿了抿嘴,拉起美炔的手:“走。”
他带着她去了大院后面一个废弃的锅炉房旁边,那里有个很小的角落,被几块破木板半挡着,是他的“秘密基地”。
平时他捡到的好看的石头、玻璃弹珠,都会藏在这里。
他把美炔带进这个小小的、昏暗但安静的空间里,然后跑开,没过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水壶,里面装着凉白开。
“喝点水。”
他把水壶递给她,语气还是有点硬邦邦的。
美炔哭得口渴,接过水壶,小口小口地喝着。
冰凉的水划过喉咙,让她稍微平静了一点。
顾辰就坐在她旁边,也不说话,从口袋里摸出半块用油纸包着的桃酥,掰了比较大的一块递给她:“给你。”
美炔接过桃酥,小声说:“谢谢。”
两人并排坐在角落里,听着外面隐约的蝉鸣,分享着半块粗糙但香甜的桃酥。
阳光从木板的缝隙里漏进来,形成一道细细的光柱,里面有尘埃缓缓飞舞。
美炔不哭了,只是偶尔还会抽噎一下。
她偷偷侧过头看顾辰,他正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很严肃的问题。
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线条意外的有点柔和。
“这里,”顾辰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是我的地方。
以后……要是害怕,或者不开心,就到这里来。”
美炔用力地点点头,心里那块因为父母争吵而冰冷的地方,好像被这小小的角落和身边的男孩一点点捂热了。
从那天起,美炔不再是远远跟着的小尾巴,她成了顾辰名正言顺的“小跟班”。
顾辰去小卖部,会给她带一根最便宜的冰棍;顾辰和人玩弹珠赢了,会把最漂亮的那颗琉璃弹珠送给她;有人笑话她是“顾辰的小媳妇”,顾辰会立刻瞪过去,凶得对方不敢再吭声。
而美炔,依然还是那个爱哭的美炔,被铅笔扎到手会哭,跑步摔跤会哭。
但奇怪的是,只要顾辰出现在身边,哪怕他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塞给她一颗糖或者只是粗声粗气地说一句“别哭了”,她的眼泪就好像找到了开关,能慢慢地止住。
她开始习惯性地走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他并不宽阔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的小小背影。
六岁的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顾辰和美炔都隐约明白,他们之间,有了一种不同于大院裡其他孩子的、特殊的联系。
他是她的保护伞,她是他的小尾巴,也是他心底一块不为人知的、柔软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