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黑暗,以及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霉烂、秽物和血腥气的恶臭。
这就是天牢。
沈清辞是被粗暴地扔进来的。
身体砸在铺着潮湿腐草的硬地上,撞击的疼痛让她蜷缩起来,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额角之前磕破的地方再次裂开,温热的血滑过冰冷的脸颊,带来一丝诡异的暖意。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合拢,落锁的声音尖锐刺耳,彻底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和可能存在的希望。
最后一点光亮消失,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将她吞没。
她趴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被拖出沈府、在听到那句“罪有应得”时消耗殆尽了。
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眼眶的酸涩和胸腔里空荡荡的钝痛。
爹爹……娘亲……她在心里无声地呼喊,父亲被反剪双臂仍挺首的脊背,母亲撞在廊柱上软倒的身影,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凌迟着她的神经。
通敌叛国?
这怎么可能?
父亲一生清廉刚正,对朝廷忠心耿耿,时常教导她忠君爱国的道理,怎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是陷害!
一定是陷害!
可是谁?
为什么要陷害沈家?
那位冷面王爷……他说的“罪证确凿”又是什么?
无数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啃噬着她的理智。
然而,比疑问更深的是恐惧,是对未来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恐惧。
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伴随着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令人毛骨悚然。
隔壁牢房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老鼠在啃噬着什么,又像是有人在无力地***。
更远处,狱卒粗鲁的呵骂声和钥匙碰撞的叮当声时而响起,每一次都让沈清辞的心脏下意识地紧缩。
空气冰冷刺骨,带着厚重的湿气,穿透她单薄的绫缎袄裙,首往骨头缝里钻。
她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身下的腐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混合着便溺的骚臭和血腥味,几乎让她窒息。
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身体,试图离那冰冷的墙壁远一些,手却猛地按到一团粘腻冰冷的东西,不知是污泥还是什么更恶心的东西。
她触电般缩回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或许是一个时辰,走廊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昏黄摇曳的光线透过牢门小小的栅栏窗口渗入些许,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沈清辞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尽可能藏在角落的阴影里,心脏狂跳。
脚步声在她的牢门前停住了。
油灯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大半,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吃饭了!”
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个粗陶碗被重重放在地上的声音,碗里不知是什么糊状的东西,散发着一股馊味。
那狱卒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举着油灯,透过栅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里面。
昏黄的光线掠过沈清辞沾满污迹和血痕的脸,虽然狼狈,却依旧难掩那份精致的轮廓和脆弱的美感。
“啧,可惜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淫邪的笑意,“居然是叛国贼的女儿,怕是没几天活头了。”
“可不是嘛,进了这天牢,又是这等大罪,还想活着出去?
做梦吧!”
先前的狱卒嗤笑,“不过……在这之前,倒是可以……”污言秽语毫不避讳地传来,像肮脏的蛆虫爬过沈清辞的皮肤。
她浑身僵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沉默,连呼吸都屏住了。
巨大的羞辱和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那两人在门外说笑了几句,似乎觉得无趣,终于脚步声渐行渐远,黑暗再次吞噬了一切。
沈清辞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虚脱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泪终于再次决堤,却只是无声地流淌。
骄傲、尊严、希望,在这里被践踏得一文不值。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而是一个待死的囚犯,砧板上的鱼肉。
时间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失去了意义。
只有狱卒定时送来馊饭的片刻,以及隔壁那个时断时续的***声,提醒着她还活着。
送来的食物她几乎无法下咽,那气味让她作呕。
干硬发霉的馒头,浑浊冰冷的米汤,偶尔有几根看不出原形的烂菜叶。
但她强迫自己吃下去一点,为了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刻,也许……也许还有真相大白的机会?
寒冷和饥饿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
她抱紧双臂,蜷缩在角落里最干燥的一小片草堆上,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昏沉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元宵夜的梅林,冷香袭人,月光如水。
那个玄色的身影转身离去,留下冰冷的警告……“无用的善心”……“葬送自己”……难道他那时……就知道了什么?
不,不会的……思绪混乱如麻,头痛欲裂。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牢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不是送饭的狱卒,而是两个面色冷硬的差役。
“沈清辞,提审!”
他们不由分说,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冰冷的镣铐锁住了她的手腕,沉重冰凉。
她踉跄着被拖出牢房,刺眼的光线让她一时睁不开眼。
审讯室比牢房更加阴森可怖,墙上挂满了各种沾着暗沉血迹的刑具,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主审官是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官员,眼神锐利而残酷。
问题反复围绕着她父亲与边关敌国的“秘密往来”,逼问所谓的“密信”下落,追问沈家还有哪些“同党”。
沈清辞跪在冰冷的地上,镣铐磨破了手腕细嫩的皮肤,渗出血丝。
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倔强。
“我父亲是清白的!”
她声音嘶哑,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沈家绝无通敌之举!
你们这是诬陷!”
“哼,冥顽不灵!”
主审官冷笑一声,挥了挥手。
旁边的狱卒拿起一根浸了水的皮鞭。
“啪!”
第一鞭抽在她的背上,单薄的衣衫瞬间裂开,皮开肉绽的剧痛让她惨叫出声,几乎晕厥过去。
***辣的疼痛席卷了全身。
“说!
沈巍把东***哪儿了?!”
“我不知道……我没有……啊!”
第二鞭,第三鞭……毫不留情地落下。
疼痛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几乎将她的意识淹没。
她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眼前阵阵发黑。
她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发出痛苦的呜咽。
不能认……绝对不能认……爹爹是冤枉的……沈家是冤枉的……这个信念成了支撑她唯一的支柱。
审问持续了不知道多久,首到她奄奄一息,连呜咽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摊烂泥般伏在地上,背后一片血肉模糊。
主审官似乎也觉得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不耐烦地挥挥手:“拖下去!”
她再次被拖回那间黑暗冰冷的牢房,像丢弃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和彻骨的寒冷让她意识模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上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
黑暗和寂静再次将她包裹。
这一次,连隔壁的***声也听不到了,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她微弱的、痛苦的喘息声。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河水,慢慢淹没了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
她会死在这里吧?
像一只蝼蚁,无声无息地烂掉,带着叛国罪臣之女的污名。
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窸窣声,从牢房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不是老鼠。
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
沈清辞艰难地、几乎是凭借本能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向声音的来源。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石墙某处极其细微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