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瑾是在一阵钝痛中彻底清醒的。
意识像是被强行从冰冷漆黑的深海里打捞出来，猛地坠回现实。
医院的白色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手臂上埋着的滞留针和连接着的监测仪器……她回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个光怪陆离、充满屈辱的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到她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冰冷的石板地、王氏刻薄的嘴脸、周围那些嘲弄的目光，以及……以及那张和萧逸怀一模一样的脸，那双冰冷疏离、带着厌弃的眼睛。
“若若？
你醒了？！
太好了！
医生！
医生！”
一个激动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熟悉无比。
苏若瑾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闺蜜苏晴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几乎是扑到了她的床边，紧紧抓住了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晴…晴……”苏若瑾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微弱。
“你别说话，别动！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吓死我了你知道嘛！”
苏晴语无伦次，眼泪又掉了下来，“你昏迷三天了！
医生说你再不醒可能就……”三天？
那个漫长的宫宴，仿佛只是瞬息之间？
很快，医生和护士涌入病房，一番细致的检查后，主治医生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了，真是万幸。
苏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苏若瑾摇了摇头，除了浑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和无力感，最让她心悸的是那个梦的余波。
“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轻声问，记忆有些混乱。
“你不记得了？”
苏晴抢着回答，“你从萧逸怀的生日见面会回来，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电瓶车带倒了，后脑勺磕在了马路牙子上！
流了好多血！
幸好当时周围人多，立刻叫了救护车……”电瓶车……撞击……原来不是那么惨烈的车祸。
但濒死的体验，却是真实不虚的。
医生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带着护士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苏晴。
苏晴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三天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怎么通知她远在老家的父母（正在赶来的路上），怎么应付学校那边。
苏若瑾安静地听着，目光有些空洞地落在窗外。
夕阳的余晖给高楼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充满了现代社会的鲜活气息，与梦中那压抑华丽的宫殿截然不同。
可是，那种屈辱感，那种被所有人注视、鄙夷的冰冷，却顽固地盘踞在心口，挥之不去。
“对了，”苏晴忽然想起什么，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献宝似的凑到她眼前，“你看，知道你出事，我们几个粉丝群的小姐妹都急坏了，还自发给你祈福了呢。
还有……你看这个！”
手机屏幕上，是萧逸怀的微博界面。
最新一条是转发工作室的公告，关于下一场演唱会的安排。
而再下面一条，是三天前，也就是她出事那天晚上发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生日见面会后台，堆满鲜花和礼物的角落。
配文很简单：“感谢每一份心意，晚安。”
发布的时间，恰好是她被送入医院抢救的时间点前后。
苏晴指着照片一角：“你看这个！
像不像你送的那个星空手账本？
就你熬夜做了好久那个！
好像真的被他看到了还收下了诶！”
苏若瑾的心猛地一跳，仔细看去。
那一堆礼物中，确实有一个蓝色星月图案的手账本露出一角，和她做的那个极其相似。
一股微小的暖流暂时驱散了心底的寒意。
是啊，这才是她的现实。
她是苏若瑾，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萧逸怀千千万万粉丝中的一个。
能被他看到自己的礼物，己经是莫大的幸运和幸福。
那个梦，再真实，也只是梦。
是濒死时大脑皮层混乱的放电现象，结合了她对萧逸怀的执念和一些看过的古装剧碎片而己。
她努力说服自己，试图将那个“西皇子”冰冷的脸从脑海中甩开。
“嗯……”她对着苏晴，努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真好。”
---城市的另一端，高档健身房里。
跑步机上的萧逸怀却有些心不在焉。
节奏强烈的音乐透过耳机撞击着鼓膜，但他眼前的空气却仿佛凝固着另一幅画面：模糊的宫殿背景，一个穿着水绿衣裙、跪坐在地的纤细身影，还有那双抬起望来的眼睛——惊惶、屈辱，却又清澈得让人心头莫名一窒。
他猛地按停了跑步机，汗水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
他撑着扶手，微微喘息，眉头紧锁。
又是那个梦。
从三天前开始，这个梦就断断续续地纠缠着他。
画面支离破碎，感觉却异常鲜明：冰冷的玉石地面，嘈杂的丝竹声，一个女人尖利刻薄的斥责，还有那种深陷重围、被无数恶意目光审视的窒息感和屈辱感。
最诡异的是，梦里的主角似乎……是他自己？
那种被针对、被构陷、百口莫辩的憋闷感，真实得可怕。
他摘掉毛巾擦汗，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华灯初上的城市。
玻璃映出他略显疲惫的俊脸。
“怀哥，怎么了？
看你状态不太对。”
经纪人陈铭拿着水瓶走过来，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佳，“昨晚没睡好？
还是最近行程太满累了？”
萧逸怀接过水瓶，喝了一口，摇了摇头：“没事，做了个怪梦。”
“怪梦？”
陈铭失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下周的演唱会、新专辑的录制、还有好几个代言要拍……”他熟练地开始絮叨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萧逸怀听着，目光却有些飘远。
真的只是压力大吗？
那个梦里的细节……那种身临其境的感受，和他过去偶尔做的梦完全不同。
尤其是那双眼睛……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划开屏幕，手指在搜索引擎上停顿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输入了“频繁做同一个梦”和“梦到古代”之类的关键词。
跳出来的结果多是心理学解释，什么潜意识压力、记忆碎片重组之类，千篇一律。
他烦躁地锁上屏幕，将手机扔在一旁的器械上。
“铭哥，”他忽然开口，打断还在絮叨的经纪人，“你相信……平行时空或者前世今生之类的东西吗？”
陈铭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我的大明星，你最近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还是哪个新剧的剧本有这种设定让你入戏太深了？”
他拍拍顾衍的肩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是顶流顾衍，脚下是金山银山，眼前是星光大道，跟那些玄乎的东西不沾边。
肯定是太累了，今晚早点休息。”
萧逸怀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是啊，他是萧逸怀，万众瞩目，活在聚光灯下，每一步都被人精心规划。
那些光怪陆离的梦，确实与他格格不入。
他重新拿起毛巾擦了擦汗，试图将那些混乱的思绪抛开。
“走吧，去吃点儿东西，然后回公司练舞。”
他率先朝外走去，恢复了平日里那种略显疏离的状态。
只是，坐进保姆车里，当窗外的霓虹灯光划过他俊美的侧脸，那双梦里惊惶的眼睛，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
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那个梦，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