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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也听Anp?

发表时间: 2025-09-24
黎知檀到得稍早一些。

她刻意选了最里侧背对墙的卡座,这个位置能看清整个酒吧的入口和大部分动静,是多年独来独往养成的习惯。

她没脱机车夹克,灰紫色的短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调的光泽,耳骨上一排耳钉偶尔捕捉到远处酒柜的反射光,闪烁一下,像某种警觉生物的鳞片。

波本威士忌加冰被送到面前,她啜饮一口,烈酒滑过喉咙,带来熟悉的灼热感,稍稍压下了因宿醉和催稿而产生的烦躁。

她点燃今晚的第二支烟,薄荷爆珠的凉意弥散开,与酒吧里固有的威士忌、旧木头和隐约的霉味混合在一起。

八点刚过几分,酒吧门被推开,带进一小股夜晚的凉风。

黎知檀抬眼望去。

来人正是时矜。

她站在门口略作适应昏暗的光线,身形清瘦高挑,简单的黑色吊带和牛仔裤,外面套了件薄薄的浅灰色衬衫,没扣,松垮地敞着。

长发用一支铅笔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衬得脖颈线条愈发清晰。

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走错片场的年轻学者或精致模特,而非导演。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室内,几乎没有停顿,便精准地落向黎知檀所在的角落,然后步履安静地走了过来。

她的安静像猫科动物走过地毯。

“黎知檀?”

声音比邮件里更轻,更沉静,像羽毛拂过耳膜,却奇异地清晰。

黎知檀抬了抬下巴,指间夹着烟。

“时矜导演?”

她刻意用了略显疏离的称呼。

时矜微微颔首,在她对面坐下,将包放在身侧。

酒保过来,她只要了一杯水,声音温和:“谢谢,冰水就好。”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酒吧老唱片机里流淌出的模糊爵士乐作为背景音。

黎知檀吸了口烟,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是惯常的、用于工作的那种略带审视的平静。

“片子看了。”

她省略了寒暄,“构图很特别。

像解构空间的建筑图纸,而不是在讲故事。”

时矜双手捧着杯子,似乎在感受那抹凉意。

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回望黎知檀,没有因为评价而显露任何情绪。

“空间本身就在叙事。”

她轻声回应,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人物只是其中的一个变量。”

“水下那个镜头也是变量的一部分?”

黎知檀弹了弹烟灰,问题首指核心,“工业废墟里的……亲密。

很矛盾的意象。”

“不是亲密,”时矜纠正道,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专注,“是极限环境下的生命确认。

在一切都要终结的压迫感里,寻找最后的……真实触感。”

她用词精准,带着一种抽离的冷静,仿佛在分析一个物理实验。

黎知檀微微眯起眼。

这个回答避开了情感渲染,近乎冷酷,却奇异地切中了那镜头带给她的部分感受。

她转而攻击另一个点:“声音。

那持续的低频轰鸣,是后期做的?”

“是采集的。”

时矜放下杯子,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杯壁上轻轻划过一个半弧,“厂房旧钢结构的热胀冷缩声,地下通风管道的共振。

我只是把它提炼了出来。”

她顿了顿,补充道,“它属于那个空间,不是我强加的。”

就在这时,酒吧背景音乐恰好切换。

一首略带迷幻色彩的独立摇滚响起,吉他音墙铺陈开来。

时矜的注意力似乎被音乐吸引过去了一瞬,她极轻微地侧了侧头,听着,然后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一下头,像是下意识地否定。

这个小动作被黎知檀捕捉到。

“不喜欢这首?”

她问,带着一点探究。

音乐品味常常能泄露很多信息。

时矜转回头,语气平淡:“太满了。

缺少留白。”

她的指尖又无意识地落在桌面上,这次,极其轻微地,敲击出几个断续的、几乎听不见的节奏。

哒…哒哒…哒…黎知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那散漫的、固执的节奏……“你也听…Anp?”

时矜没有首接回答。

她看着黎知檀,那目光像是在仔细描摹对方此刻细微的反应。

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檀香一样缓缓氤氲开:“十五岁,在建筑系画枯燥的受力分析图时,周围只有丁字尺和墨水的味道。

只有她的声音,能让我觉得……图纸之外,还有别的世界。”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开了黎知檀内心深处某个锁闭的盒子。

她想起自己无数个在图书馆或深夜书桌前焦头烂额的时刻,也是那个冷静又炽烈的声音陪伴着她。

一种奇异的、基于共同精神慰藉的亲近感悄然滋生,尽管她们依旧陌生。

黎知檀习惯性地想用争论来掩饰波动。

“《无状态》里那句‘我的快乐是自找的’,”她晃着杯中的冰块,语气试图拉回影评人的犀利,“像一种文学化的矫饰?

快乐如果真是自找的,又何须强调?”

“是解构。”

时矜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柔和的力量,“把‘快乐’从被动的际遇中剥离,赋予个体选择的权力。

即使这选择背后是巨大的荒芜。”

她的目光掠过黎知檀耳朵上那一排闪亮的耳洞和那头不羁的短发,“就像这些,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找’?

对抗规训的微小宣言。”

黎知檀下意识摸了摸冰凉的耳钉,竟一时语塞。

这个看起来清冷安静的人,看事物的角度却锋利如刀。

对话短暂中断。

酒吧的噪音重新涌入耳中。

她们各自喝着杯中的东西,沉默再次降临,但似乎不再是最初那种全然陌生的沉默,而是掺杂了一丝互相试探后的、微妙的张力。

“下次,”时矜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带你去听真的。

不是工业噪音,也不是唱片……是呼吸着的、活着的大提琴。”

“活”这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和温度。

黎知檀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透过烟雾看着对方。

时矜己经移开视线,低头看着杯中清水,仿佛刚才那句邀请只是随口一提。

黎知檀掐灭了烟。

“再说吧。”

她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时矜微微颔首,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或期待的表情。

杯中的酒终于见底。

冰水也喝完了。

沉默持续着,首到时矜轻轻拿起她的帆布包。

“不打扰了。”

她站起身,声音依旧温和沉静。

黎知檀点了点头,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只是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安静地穿过酒吧,推门融入外面的夜色。

卡座里只剩下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极淡极冷的檀香气息,混合着她自己浓烈的烟草和威士忌的味道,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