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燃在镜子前站了足足有一分钟。
巨大的狂喜过后，是一种近乎虚脱的恍惚。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走回自己的床铺坐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床单，感受着这真实的触感。
“燃哥，咋了？
一大早对着镜子臭美，思春了？”
李浩摆弄着他那头抹了太多摩丝、硬得能当钉子的头发，凑过来贱兮兮地问。
陈燃抬起头，看着这张年轻又欠揍的脸，忽然觉得有点亲切。
上辈子，李浩后来做生意栽了大跟头，欠了一***债，跑路了，再也没消息。
现在看他，虽然骚包了点，但至少鲜活。
“滚蛋，看你那头发，苍蝇站上去都劈叉。”
陈燃笑骂了一句，声音还带着点刚醒的沙哑，却自然了许多。
“靠！
不懂时尚！”
李浩悻悻地缩回去，继续研究他的发型。
王鹏己经结束了关于苏雨薇潜力股的演讲，开始撺掇大家：“哥几个，别磨蹭了，一会儿去计算机房看看啊？
听说那玩意儿叫因特网，能跟天南海北的人聊天，还能看新闻！”
1999年，大学里的计算机房可是个新鲜地方。
上网费死贵，但对年轻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周伟推了推眼镜，再次泼冷水：“一小时五块钱，够吃一天食堂了。
有那钱，不如买本编程书看看。”
他手里那本《C语言从入门到放弃》己经翻得卷了边。
“俗！
忒俗！”
王鹏一脸鄙夷。
“就知道吃和看书，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老陈，你去不去？”
陈燃回过神来。
计算机房？
因特网？
他心里猛地一动。
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闪了出来。
好像就是这几天，学校后门那个福利彩票站，会爆出一个即开型刮刮乐的头奖！
奖金两万块！
具体是哪一天记不清了，但肯定就是开学后不久！
两万块啊！
在1999年，这可是一笔能让人瞬间窒息的巨款！
他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也就一千块出头。
这笔钱，就是他撬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支点！
必须拿到手！
想到这里，陈燃感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但表面上，他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去，那玩意儿有啥好看的，慢得像蜗牛。”
陈燃摆摆手，模仿着当年自己那副对啥都提不起劲的腔调。
“我肚子疼，估计昨晚喝凉水喝的，得去趟校医院开点药。”
这是个完美的借口。
逃课、外出，都合情合理。
“瞅你那点出息！”
王鹏果然没起疑，笑骂了一句，“那你自个儿去吧，我们可去见识高科技了！”
说着，他就招呼李浩和周伟出门。
李浩临出门前还回头喊了一句：“燃哥，要不要给你带个面包回来？”
“不用，谢了。”
陈燃心里一暖。
这骚包家伙，其实心眼不坏。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陈燃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启动资金！
现在是重中之重！
他立刻开始翻找自己所有的财产。
那个洗得发白的牛仔背包。
角落里摸出皱巴巴的五块钱纸币，这是全部家当了。
五块钱……够买五张刮刮乐。
但印象中，那个头奖好像不是一开始就出现的。
万一前面几张没中，就彻底没戏了。
得多搞点本钱！
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宿舍。
怎么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宿舍里来回踱步。
突然，他目光瞥到窗台上放着几个空的啤酒瓶和可乐瓶。
有了！
这年头，塑料瓶和啤酒瓶都能卖钱！
虽然一个也就几分一毛的，但聊胜于无！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行动起来。
把宿舍里里外外扫荡了一遍，床底下、桌子底下、阳台角落……还真让他找出七八个空瓶子和一叠旧报纸。
他把这些宝贝用个破塑料袋一装，拎着就出了门。
宿舍楼下的阿姨是收废品的，经常在附近转悠。
果然，在楼道口就碰见了。
“阿姨，这些卖了。”
陈燃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袋子递过去。
宿管阿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接过袋子掂量了一下：“哟，还挺勤快。
等着啊。”
她拿出杆老式秤，麻利地称了称：“塑料瓶三分一个，啤酒瓶一毛一个，旧报纸……算你一块二毛五。”
陈燃心跳加速：“多少？”
“一块二毛五！
要不要？”
“要要要！”
陈燃忙不迭地点头。
阿姨从腰间那个油腻腻的小包里，翻出一堆毛票，仔细数了一块两毛五分钱给他。
握着这叠还带着油污的零钱，加上原本的五块，他现在总资产达到了六块两毛五！
巨款！
真正的巨款！
能多买一张刮刮乐了！
希望更大了一分！
他攥着这堆零钱，感觉自己像个怀揣巨款的赌徒。
心脏砰砰跳着，朝着学校后门的方向，发足狂奔。
一路上，他看着身边走过的，洋溢着青春笑容的同学们，看着路边低矮的平房和小卖部，看着墙上迎接新世纪的标语……一切都充满了年代感，却又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快了！
就快了！
彩票站，我来了！
头奖，等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