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网管正叼着烟，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的《暗黑破坏神2》，鼠标点得噼啪作响，显然正处在关键战斗。
听到李维的声音，他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头都没抬。
“有屁快放，没看哥忙着呢？”
李维也不生气，目光快速扫过网吧的环境。
几十台电脑大部分都有人，烟雾缭绕，空气混浊。
不少人开机后，第一件事就是费力地打开浏览器，然后对着空白的地址栏发愣，或者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找着什么。
这场景，更坚定了他的判断。
“哥，我看大伙儿上网找网站挺麻烦的。”
李维语气放得很缓，带着点商量和“为你着想”的口吻，“我这儿有个自己弄的小玩意儿，就是个网页，把大家常去的网站都归拢好了，一点就能开。
要不……给你这台收费机装上试试？
保证大家用着方便，也省得你老被问‘新浪网址是啥’。”
黄毛刚好打完一局，闻言终于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上下打量了李维几眼，嗤笑一声：“我当什么事儿。
就这？
用不着！
来我这儿的都是老油子，自己记网址。
再说了，谁知道你那玩意儿有没有病毒木马？
去去去，别耽误我玩游戏。”
典型的排斥反应。
李维早有预料。
他没有纠缠，只是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这是他从王斌那里软磨硬泡借来的“高级货”，在2000年绝对算稀罕物。
“哥，这样，我不动你电脑。
你就让我在你旁边这台没人用的机器上试一下，就一下。
你看一眼，要是觉得不行，我立马走人，绝不再啰嗦。”
李维指着柜台旁边一台显然有些旧、屏幕都有点偏色的备用机，“而且，要是用了之后，今天来上网的人都说好，你以后能省多少心啊。”
黄毛将信将疑，但“省心”两个字似乎稍微打动了他一点。
每天确实有无数人问他网址，问得他烦不胜烦。
他瞥了眼那U盘，又看看李维不像捣乱的样子，终于不耐烦地挥挥手：“行行行，你弄你快弄！
就五分钟啊，弄不好赶紧滚蛋！”
“谢了哥！”
李维立刻坐到那台备用机前，开机。
老旧赛扬处理器的轰鸣声响起，系统缓慢地加载着。
他熟练地插入U盘，将提前编译好的“维子网”整个文件夹拷贝到桌面，然后设置浏览器主页为本地文件路径。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旁边的黄毛稍微收起了点轻视——这小孩，好像真懂点东西。
“好了，哥你看。”
黄毛凑过头来。
浏览器打开，一个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朴素的页面加载出来。
浅蓝色的背景，清晰的字体分类：“新闻门户”、“邮箱”、“游戏”、“音乐影视”、“软件下载”……每个分类下，罗列着最常用的几个网站名字。
“就这么点？”
黄毛撇撇嘴，“这有啥用？”
“用处就是快，而且准。”
李维鼠标点开“游戏”分类，“你看，传奇官网、热血江湖、联众世界……一点就开，不用记网址，也不怕输错字母跑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网站去。”
他又依次点开其他分类做演示。
每个链接都反应迅速，跳转准确。
这时，刚好有个小年轻来开机：“老板，开台机子。”
他递上钱，眼睛习惯性地瞟向屏幕，随即被“维子网”的界面吸引了，“咦？
老板你这啥东西？
挺方便啊？”
黄毛还没说话，李维立刻接茬：“哥，你试试，想看什么首接点就行。”
那年轻人将信将疑地坐下，鼠标在“游戏”分类上犹豫了一下，点开了“传奇官网”。
页面瞬间加载出来，正是他想要的内容。
“嘿！
真行啊！
这玩意好！”
年轻人惊喜道，熟练地开始输入账号密码。
黄毛看着这一幕，没再说话，但脸上的不耐烦消退了不少。
李维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抛出了他真正的诱饵：“哥，你看，这东西要是装在你所有机器上，大家开机就能用，方便了客人，也省了你的事。
而且……”他压低了点声音，“这东西我能让它每次打开，都先弹个小窗口，显示‘飞跃网吧推荐’，给你打广告。
以后要是别的网吧也想用，都得管你这儿叫‘总店’呢！”
虚拟的“总店”名头，加上实实在在的“省事”和潜在的“面子”，终于让黄毛动心了。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你这玩意儿……真没病毒？”
“绝对没有！
出了问题你把我电脑砸了都行！”
李维拍着胸脯保证，“而且免费给你用，永远免费！
我就想看看我这东西到底实不实用。”
“免费？”
黄毛眼睛亮了一下，最后一点顾虑也消失了。
不要钱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成！
那你给我这些都装上！
就按你说的，弄那个什么……飞跃推荐！”
“好嘞！”
李维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脸上保持着平静，“不过哥，装所有机器得花点时间，而且最好每台都测试一下。
你看……妈的，事儿真多。”
黄毛嘟囔一句，但还是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人不多，你赶紧弄。
我告诉你啊，别乱动我其他东西！”
“放心！”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李维穿梭在飞跃网吧的几十台电脑之间，重复着拷贝文件、设置主页的过程。
汗水浸湿了他的校服后背，但他丝毫不觉得累。
每成功设置一台机器，他心里的基石就更稳固一分。
当他完成最后一台机器的设置时，网吧里己经坐满了人。
他注意到，不少新来的客人开机后，看到首接跳出来的“维子网”，都露出了惊讶和便利的表情，几乎没有人再去手动输入网址。
偶尔有一两个熟客嘀咕一句“这啥玩意”，但在尝试着点了几下之后，也就默认接受了。
一种微小的改变，正在悄然发生。
黄毛网管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整整一个晚上，几乎没人再来问他“网址是多少”。
他乐得清闲，甚至破天荒地给李维拿了瓶汽水。
“小子，可以啊！
这东西是挺省事。”
李维接过汽水，道了谢，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成了。
离开网吧时，己是星斗满天。
晚风吹散了他身上的烟味，带来一丝凉爽。
他攥紧了拳头，感受着心脏有力而兴奋的跳动。
“维子网”在现实世界扎下了第一颗钉子。
虽然只是一个几十台机器的小网吧，但这意味着他的想法是可行的，是能被这个市场接受的。
接下来，就是复制和扩张。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不可能靠自己一个人，一家一家网吧地去推销、去安装。
效率太低，而且很快会遇到阻力——不是每个网管都像黄毛这么好说话。
他需要一种更高效、更具传播性的方式。
第二天课间，李维把自己的困境隐去关键细节，简化成一个“如何让一个小软件快速被很多网吧用上”的问题，抛给了徐强和唐璐。
徐强正啃着包子，闻言想都没想：“这还不简单？
找几个哥们儿，每人负责一片网吧，进去就跟网管吹牛逼，说用了这玩意生意能好十倍！
再请他们抽根烟，事儿不就办了？”
李维哭笑不得：“强哥，咱们是学生，哪来的烟钱？
而且这牛吹得也太大了。”
唐璐合上手里的英语书，扶了扶眼镜，冷静地分析道：“徐强的方法虽然粗糙，但思路是对的。
需要找到能首接说服网吧管理者的‘关键人’，并且给予他们足够的‘动力’。
烟可能不够，如果是……一点实际的利益呢？”
实际的利益？
李维若有所思。
唐璐继续道：“或者，不一定非要自己跑。
如果这个东西真的很好用，它自己会不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开？
比如，让用了的网管告诉相熟的网管？”
口碑传播？
李维眼睛微微一亮。
这确实是互联网产品的核心传播方式之一。
但在2000年，网络条件受限，线下渠道为王的情况下，纯粹依靠线上口碑太慢。
“关键人……利益……病毒传播……”李维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课桌上敲击着。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个融合了线下推广和利益驱动，甚至带着一点点早期“病毒营销”色彩的方案，迅速在他脑中成型。
他需要招募一批“校园推广大使”。
目标人群：就是像徐强这样，熟悉周边网吧环境、性格外向、有点小门路、并且零花钱紧缺的中学生或社会青年！
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每成功推广安装一家网吧（比如20台机器以上），就能获得一笔“推广费”，比如……五块钱？
十块钱？
这在2000年，对中学生来说绝对是一笔值得努力的“巨款”了！
而推广的工具，就是他己经准备好的、存储在U盘里的“维子网”完整包和简单的安装说明。
他甚至可以在程序里加入一个极小的、隐藏的统计代码，记录安装来源，方便后续结算“推广费”。
这个模式一旦跑通，就能以极低的成本，发动无数像他一样的年轻人，快速地将“维子网”铺向全市、甚至全省全国的网吧！
“强哥！
璐姐！”
李维猛地一拍桌子，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
维子？
想到办法了？”
徐强包子都忘了嚼。
“嗯！”
李维重重点头，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野望，“我们需要组建一个‘地推军团’！”
“地推……军团？”
徐强一脸茫然，但觉得这个词很酷。
唐璐则微微蹙眉，敏锐地感觉到了李维平静外表下，那即将喷涌而出的、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庞大计划和她无法完全理解的商业术语。
她看着李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似乎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